方清墨将防汛绳手链绕过呼吸机管路时,金属卡扣在寂静中发出轻响。陪护床的钢丝硌着她后腰,这痛感与二十年前防汛站条凳的触感重叠。当年你说防汛绳比红绳结实,她将李玄策浮肿的手腕搁在自己膝头,现在倒要跟这些监护仪管线抢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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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漫进病房时,方清墨正给丈夫擦拭指缝。棉球掠过他虎口的绳结压痕,1989年的亚麻纤维仿佛还在皮下生长。防汛站的老钟摆晃得比这呼吸机还急,她蘸着温水润湿他龟裂的唇纹,你教我打工程结那会,铜锈蹭在衬衫领口,倒比现在这些医疗胶布难洗。
李玄策的监护电极片微微翘起,方清墨熟练地按压边缘:就像那年防汛日志被江风吹开的纸页。她忽然扯平皱缩的床单,沙袋堆塌时扬起的灰,可比现在这些棉絮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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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养液滴答声里,方清墨从陪护包里掏出铜齿轮。锈迹蹭脏了印着北华大学字样的帆布袋,与当年防汛站储物柜如出一辙。护士说私人物品要收进柜子,她将齿轮贴在丈夫心电监护电极上,可咱们藏进沙堆的齿轮,不也是偷摸埋下的私心?
窗外飘来早查房的车轮声,她突然捏紧陪护床护栏:多像那晚推防汛车的动静!蓝条纹病号服在晨光中泛起涟漪,当年你后背的的确良衬衫洇着汗,防汛绳勒出的红痕,倒比现在这些血氧夹印子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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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齿轮时你手抖得厉害。方清墨翻开陪护记录本,在空页描摹江心洲轮廓,我攥着你手腕刻字,防汛绳的纤维扎进指甲缝,疼得比现在写护理记录还钻心。钢笔尖突然洇开墨团,她笑着抹开:就像当年暴雨冲花日志上的藏头诗。
消毒护士推门时带进穿堂风,方清墨本能地护住输液管:小心!这管子晃得比防汛钟摆还凶。她忽然指着地板反光,看,多像那晚积水上漂的柴油虹彩,你在油污里写诗的模样,倒比现在这些医疗图表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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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阳光晒软了防汛绳手链,方清墨解开绳结浸入凉白开。亚麻纤维吸饱水膨胀,将她缠在绳股里的发丝拱成桥拱。当年你说这是天然琥珀,她对着光举起水杯,现在倒成了透析液里的标本。发丝在涟漪中舒展,三十年的银丝与青丝在波纹里重逢。
李玄策的尿袋忽然泛起涟漪,方清墨熟练地更换集尿器:就像那年暴雨灌进防汛站,咱们踩着水花记录水位。塑料管在她掌心轻响,你握着我的手教游标卡尺,防汛绳缠住两人手腕,倒比现在这些医疗绑带缠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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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降临时,方清墨掀开陪护床下的帆布包。1989年的防汛日志躺在护理垫上,每一页都压着干枯的江蓠。当年夹在日志里的芦苇穗,她将枯叶放进丈夫掌心,现在碎得比监护仪纸还脆。
夜班护士来量血压时,方清墨正用棉签蘸水涂丈夫唇纹。血压计绑带勒得比防汛绳还紧吧?她轻拍李玄策手背浮肿,那年你胳膊上缠着测流仪缆线,却说像是戴着定情镯。电子血压计的嗡鸣声中,她忽然哼起断断续续的《长江谣》,二十年前的涛声漫过ICU的金属围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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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换药时,方清墨解开自己衬衫第二颗纽扣。齿轮吊坠垂落在丈夫鼻饲管上方,铜绿与硅胶管在月光下泛起相似幽光。当年说好埋五十年的信物,她将吊坠塞进他枕套夹层,现在倒要跟这些医疗标签作伴。枕芯里的荞麦壳轻响,多像防汛沙袋漏下的江沙,仍在时间深处簌簌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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