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直升机内,螺旋桨的轰鸣声却压不住舱内微妙的气氛。
加文几次三番看向陆临川,眼神示意,显然有要紧事需私下沟通。
可江蓠全程紧紧抱着陆临川的胳膊,脸颊贴在他肩上,仿佛受惊后亟需安抚的雏鸟,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
这姿态将陆临川占得死死的,也让加文所有试图单独对话的意图彻底落空。
他每次抬眼,正对上江蓠从陆临川肩头抬起的模样。
哪还有半分柔弱无助,那双蒙着丝带的眼此刻精准地“望”向他,唇角勾着一抹极淡却明晃晃的挑衅。
仿佛在说:“我就不走,有本事你当着我面说啊,说了我照单全收。”
更让加文气结的是陆临川的态度。
这位在外以冷厉寡情着称的大律师,此刻竟任由江蓠挂着,非但不推开,反而调整了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
一只手臂始终环着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她的手臂,低垂着眼看她时,那种纵容和宠溺几乎能溢出来。
与平日那个冷硬漠然的陆临川判若两人。
加文看着这对外人冷若冰霜、对内却热情纵容的“双标”现场,终于气极反笑。
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终究没忍住那点荒谬的好奇心,开口问道:“我说二位,”
语调拖长,带着点玩味和难以置信,“我实在很好奇……你们俩当初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他实在想象不出,陆临川这么个冷心冷情、戒备心极重的男人,是怎么被这位“小娇妻”牢牢吃定的。
提及当初,江蓠不易察觉地怔忪了一瞬。
可下一秒,陆临川低沉嗓音缓缓叙述的初遇,完全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的目光没有望向我,当时,莫名有一种冲动,想要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仅此而已。”
那段被他珍藏的初遇,其实并非什么浪漫场合。
当时的他,正处理一桩棘手的跨国案,线索指向一家管理混乱的海外收容机构。
他亲自前去调阅资料,顺便跟朋友买了些食物送去。
在其他流浪汉正疯抢着工作人员抛出的零食,尖叫推搡,几乎酿成混乱。
唯有她,独自安静地坐在角落,微微仰着头,“望”着锈迹斑斑的铁窗外。
午后的阳光恰好为她渡了一圈光晕,她周身弥漫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沉静与疏离,仿佛是喧嚣世界唯一静点。
就在那一瞬间,陆临川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荒唐的冲动。
他想让那道专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而不是窗外。
他鬼使神差的,一步步走向她。
他知道那不是他的月亮,却妄图让月光照在他身上。
她似乎感知到有人注视,缓缓的回过头来。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陆临川清晰地看见,那双映着微弱光线的眼眸,美丽,却空洞失焦,没有任何神采。
她看不见。
而他心中那根从未被拨动过的弦,却猛地一颤,余音至今未歇。
那不是他的月亮,但这一刻,月光照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刻,她只望向了他。
她的眼里只有他。
后面没什么可多说的。
他动用了一切人脉,以丈夫的名义把她带了出来,给了她一个家。
所有人都说陆临川疯了,捡来个来历不明、身无长物的瞎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他选择了江蓠,是江蓠一眼都没看他,却轻易把他整个人都带走。
听完故事的加文僵硬扯了扯嘴角,“你们东方人真是奇怪。”
完全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无法理解。
江蓠听到这个故事,更是错愕。
当初她受重伤,躲起来养伤,当察觉到有人逼近一瞬间,她瞬间就在想是不是仇家找到自己?
只是窗外阳光正好,能这么死在阳光沐浴下,也挺好。
她都准备放弃活着的力气,却万万没想到,那个气质冷峻的男人只是在她面前蹲下身。
声音放缓到了一个近乎笨拙的温和程度,问了一句完全在她所有预料之外的话:
【要不要……跟我走?】
没有试探,没有杀意,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怀疑。
就那么一句简单、直接,甚至有些突兀的邀请。
时至今日,往昔所有的不解和戒备,终于在此刻有了答案。
原来他当初走向她,不是为了索命,也并非打探情报。
就真的只是……想带她走。
该如何去形容陆临川对江蓠意味着什么?
陆临川是颗包裹精致,甜蜜美味的糖,而她只是众多要糖孩子中,远远望着的一个。
她知道陆临川是那颗最大最甜的糖,却不觉得这颗糖属于她。
只是忽然间,那颗糖主动落进她的手里。
她本能接住了。
仅此而已。
现在她十分庆幸自己眼上覆着丝带,无人能够看到丝带之下,她眼里复杂的情绪。
直到今天才解开当初的误会,江蓠突然想到加文那句话。
【坦诚,才是维系婚姻的良药。】
或许唯有坦白,才能让这段始于错觉、建于谎言的婚姻得以存续。
可她该如何开口?
难道要告诉他,所谓的失明,不过是重伤后短暂的黑暗?
她视力早已恢复,她日复一日地蒙着丝带,只不过是因为不信任他?
他若知晓这一切……会怎样?
会不会觉得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伪装,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会觉得被愚弄、被践踏了所有真心和付出?
会恨她入骨吗?
那个将她从死的边缘拉起,给她一个家的人,若发现自已倾尽温柔呵护的,竟是一个将他视为敌人的骗子……
这个答案,她甚至不敢去想。
手不自觉抱紧身侧之人,引得陆临川连忙低头关心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江蓠连忙摇摇头。
顿了顿,忍不住小声说道:“对不起……”
陆临川第一时间以为她在说昨晚耍脾气的事情。
当即宽慰道:“昨天我也有问题,不该那般冲动质疑你,把你当作嫌疑犯审问,是我太冲动了。”
陆临川:“你生气是应该的,不必道歉。倒是因为我的关系,害你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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