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还未完全跃出地平线,只是将东边的天际染上了一抹鱼肚白,月亮河面上依旧笼罩着一层如轻纱般的薄雾,空气里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和湿润的草木清香。
周振华却早已收拾利落,他特意换上了一件半新的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怀里紧紧揣着那个写满了密密麻麻计划、数据和草图的本子,脚步沉稳而坚定地踏上了通往村委会的土路。
他的心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不是因为紧张畏惧,而是因为一种即将推开一扇沉重、尘封已久的大门,去迎接一场艰巨挑战的兴奋与决然。这条路,他走了三十年,从未像今天这样,感觉每一步都踩在村庄未来的脉搏上。
村委会那几间老旧的平房静悄悄的,只有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在晨风中沙沙作响。早起的老文书正拿着大扫帚,慢悠悠地清扫着院子里的落叶,发出“唰—唰—”的有节奏的声音。看到周振华这么早过来,而且神色郑重,老文书停下动作,推了推老花镜:“振华?这么早?有事?”
“叔,早。我找村长和支书,有要紧事商量。”周振华语气恭敬却透着急切。
老文书看他神情不似玩笑,连忙放下扫帚:“成,你等着,我去叫叫,估计刚起。”说着,便朝后面的干部宿舍走去。
没多久,村长周建国和村支书李为民就一边披着外套,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快步走了过来。两人脸上还带着被窝里带出来的困倦,头发也有些蓬乱,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周振华这小子,最近生意是做得风生水起,成了村里的能人,可这一大清早的,如此郑重其事地跑到村委会来,能有什么天大的事?
“振华,咋了?出啥事了?”村长周建国打了个哈欠,率先开口,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是你那塘子又招野猪了?还是店里遇到啥麻烦了?”他本能地往不好的方面猜想。
“建国叔,为民书记,没出啥事。”周振华摇摇头,神情却愈发严肃,“是有件关于咱们周小庄未来发展的大事,想跟两位领导郑重地汇报一下,商量商量。”
见他如此正式,村长和支书对视一眼,困意消了大半。支书李为民点点头:“走,屋里说。”
三人进了那间简陋甚至有些破旧的办公室。木质桌椅掉了漆,墙上挂着几面褪色的锦旗和有些发黄的地图、规章制度。周振华没有坐下,也没有过多寒暄,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凝聚起全身的勇气和力量,然后开门见山,将昨晚对家人说的那番关于周小庄资源禀赋优异却因交通闭塞而陷入困境的分析,更加系统、更加详实、也更加恳切地复述了一遍。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清晨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有力。他提到了络绎不绝的自驾游客对那条“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破路抱怨连连;提到了地里的西瓜、蔬菜一旦大规模成熟,如何依靠现有的道路进行有效外运销售,几乎是个无解的难题,只能眼睁睁看着好东西烂在地头或者被迫低价处理;提到了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的山货、干果、土鸡蛋、手工腌菜,如何因为运不出去、卖不上价而只能自己消耗或者廉价卖给偶尔上门的小贩;他更重点描绘了那条路如果修成平坦畅通的水泥路或柏油路后,可能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外地的大卡车可以直接开到地头收购,价格能翻着跟头往上涨;县里、市里的旅行团的大巴可以毫无阻碍地开进来,农家乐、民宿能成倍地发展,带动全村就业;整个周小庄的优质资源将被彻底盘活,经济发展的血脉将彻底畅通……
他讲得投入,眼神炽热,仿佛那条崭新的、通向富裕的康庄大道已经就在眼前。
村长和支书默默地听着,手里的烟一根接一根地点燃。烟雾缭绕中,他们脸上的困倦早已被无比的凝重和深沉的思索所取代。他们的眉头紧紧锁着,形成深深的沟壑。周振华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他们的心上。
这些问题,他们何尝不知道?在这个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那条破路就像卡在周小庄喉咙里几十年的一根老刺,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疼得钻心,却又无可奈何。它是村里历任干部的心病,是阻碍周小庄发展的最大瓶颈!不是不想修,是现实太残酷——没钱啊!
上面每年的修路指标和拨款有限,像周小庄这样位置偏僻、人口不多、看上去“重要性”不高的村子,排队都不知道要排到何年何月。村里账上几乎空空如也,集体经济薄弱得可怜。让村民集资?谈何容易!家家户户日子都刚有点起色,但底子还薄,谁愿意把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汗钱,投进这个看起来深不见底、回报遥遥无期的大坑里?以往不是没提过,一提就是满村的反対和抱怨声。
村长周建国重重地叹了口气,烟灰簌簌地掉落,他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无力感:“振华啊,你说的这些……叔都明白,句句在理,都说到了根子上。这条路,确实是咱全村人的心病,是拴着咱穷命的铁链子!我当这个村长,做梦都想把它修通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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