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华走出新华书店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沉甸甸的帆布挎包压在肩头,里面装着价值“一字千金”的资料,更装着他为妻儿搏一个安稳未来的沉重期许。
午后的县城街道喧嚣而真实,自行车的铃声、小贩的吆喝、混杂着尘土与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沿着街边树荫缓步走着,目光扫过供销社的橱窗和飘着“冰棍”小旗的冷饮摊,并非闲逛,而是让书店里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和即将开始的伏案疾书在心头沉淀,同时也在无声地丈量着这座小城与他此刻处境的温度。
就在他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准备寻个地方喝口水时,一个带着急切和不确定的声
音自身后追来:
“同志!卖瓜的那位同志!请等一下!”
周振华脚步一顿,疑惑地转身。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却浆洗得笔挺的深蓝色国营工厂制服的年轻小伙正小跑着靠近。
小伙二十出头,脸庞带着书卷气,胸口袋上端端正正夹着一支闪亮的英雄牌钢笔——这是“文化人”和“坐办公室”的标配。
他微微喘着,脸上交织着找到目标的兴奋与一丝不确定。
周振华看着这张年轻的面孔,确实眼熟,但一时难以对号入座。“你……你是?”
“是我啊!同志!”
小伙子松了口气,笑容热情洋溢,
“就在城东集市角落】,天最毒辣那会儿!你家的瓜,沙瓤,甜得齁嗓子,还无籽!我买了些回去给我家人吃,我爸是炼油厂的车间主任,我爸尝了尝了都拍桌子叫好!”
他语速快而清晰,带着年轻人的朝气,
“我叫李志,木子李,志向的志。请问同志您怎么称呼?”
他伸出手,礼貌而尊重。
记忆瞬间清晰。烈日炙烤的集市角落,汗流浃背守着绿皮西瓜叫卖的场景浮现眼前。
眼前这个小伙子,是当时爽快付钱、还夸瓜好的顾客之一,穿着正是这身工装。
“您好,李同志。”
周振华脸上露出恍然与温和的笑意,伸手相握。
对方手掌干燥有力,带着薄茧,看来并非纯粹的“坐办公室”。
“我叫周振华。没想到在这儿碰上,真巧。”
他心中好奇,这位一面之缘的工人,如此急切寻他为何?
“哎呀!周同志,可算找着你了!”
李志紧握周振华的手,生怕他跑了似的,语气激动
,“我去你上次摆摊的地方,连着扑空好几天!急得我嘴角都快起泡了!还以为你回乡下不来了!”
他连珠炮般说道,
“我是县炼油厂职工,也在厂办采购科帮忙,担任采货员。厂里领导体恤大家伙儿,这鬼天气,车间里干活跟蒸笼似的!就想着发点实在福利解解暑!西瓜最实惠!我们就认准你了!你家的瓜,品质,绝对这个!”
李志再次竖起大拇指,眼神灼灼,
“厂里决定向你采购一大批西瓜,给全厂每个职工发一个!当高温福利!”
饶是周振华心志沉稳如礁石,此刻也被这消息震得心头一跳,一时哑然。
炼油厂!县里首屈一指的国营大厂,效益好,福利厚。给全厂职工每人发一个西瓜?这手笔,在 周振华的无籽尚属时令“奢侈品”、物资不算丰沛的年代,堪称豪气!国企的底蕴与对工人的关怀,可见一斑。
他心中快速闪过这个认知。
“好的,没问题。”
周振华迅速敛起那丝讶异,脸上恢复沉稳的笑容,干脆应承。
这简直是天降甘霖!翻译稿费需要时间兑现,这笔送上门的“大生意”,正是解决眼下燃眉之急的及时雨!
他脑中飞快盘算:自家院子里的瓜所剩无几,但村头那一亩爹娘精心侍弄的沙壤地西瓜园,正值盛果期!良种沙瓤瓜。大概一千个瓜?按平均七八斤算,不过七八千斤。
“太好了!周同志爽快!”
李志喜形于色,
“我们算了算,全厂在职加退休老师傅,大概需要……一千个西瓜!您……您地里的瓜,够数吗?”
说出“一千个”时,他语气带着小心试探,生怕吓跑这“瓜王”。
“一千个?”
周振华恰到好处地显出一丝“惊讶”,
随即斩钉截铁:“没问题!李同志放心,瓜管够!保证个个熟透沙瓤无籽西瓜!”
他特意强调品质,这是金字招牌,也是对方所求。
李志彻底安心,
兴奋地搓手:“那就好!周同志,您看,我们一次买这么多,价格……能给咱厂里按批发价算吗?给职工谋福利,厂里预算也紧……”
他带着商量口吻,眼神诚恳。争取最优价,是采购员的本分。
周振华略一沉吟,大脑飞速运转。集市零售一块一斤。批发?他虽非瓜贩,但商业逻辑相通。一千个瓜,七八千斤,绝对是大单。国营大厂,信誉可靠,结款应无虞。
他需要的是快速回笼资金,省时省力。
“行!”
周振华爽朗一笑,给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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