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初歇,天光未明。
南苑行宫深处,药香冷寂,帷帐低垂。
帝王萧玦卧于榻上,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御医跪了一地,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无人敢抬头——陛下已七日不进汤药,连脉案都成了摆设。
唯有每月朔望,他才会在黎明前睁眼,沙哑下令:“备驾,观星台。”
白砚立于宫门外,铁甲未卸,眉宇间刻着深重忧虑。
他知道,这病未必致命,却是一场心疾的具象。
皇帝不需要医治,他需要的是那一段孤身赴约的路——三百里官道,九重哨卡,千名禁军列阵如林,只为护送一个执念。
马车启程时,晨雾正浓。
萧玦披着玄色大氅,半倚窗畔,目光穿透薄纱般的雾气,仿佛在数着每一寸前行的距离。
白砚骑马随行侧后,手按刀柄,警惕四方,却更留意车内那抹沉默的身影。
行至中途,山道蜿蜒,林鸟惊飞。
忽而,车内传来一声极轻的问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叩问苍天:
“你说,如果当年她没穿来……这天下,会不会更好?”
白砚心头一震。
缰绳微紧,战马低嘶。
他沉默片刻,终是沉声道:“不会有《识鉴录》。”
“不会有影阁。”
“也不会有今日这般……听得见弱者声音的朝廷。”
风穿过松林,簌簌作响,似有回应。
萧玦闭目,嘴角竟浮起一丝极淡的笑。
那不是释然,而是确认——他所走的这条路,纵使孤独,也并非虚妄。
有人曾以凡人之躯,看破命运棋局,把一群被宿命钉死的角色,硬生生拖出了轮回。
而此刻,在宫城另一端,影阁新任主事交接大典正在进行。
铜铃高悬,烛火通明。
柳绿立于堂前,素衣银纹,神情肃然。
她面前站着一名年轻女子,盲眼,瘦弱,却是苏识生前亲自点拨过的旧人——沈知意,原尚宫局誊抄女史,因目不能视而长期被贬为杂役。
“你可知众人如何议论?”柳绿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说影阁掌天下耳目,岂能交予一个看不见的人?”
沈知意低头,双手紧握铃形令牌雏形,指尖发白:“奴婢不知能否胜任,但记得苏夫人一句话:‘真正的洞察,从不靠眼睛。’”
满堂窃议顿止。
柳绿抬手,令布阵。
刹那间,影阁密室开启机关,幻灯投影映出一场模拟刺杀——三名黑衣刺客潜入尚书房,目标直指新任女官考评册。
全程无声,仅留脚步、呼吸、衣袂摩擦之声。
“听。”柳绿下令。
沈知意闭目凝神,额角渗汗。
五息之后,她猛然睁口:“第一人藏于东侧书架第三层后,右腿旧伤致步幅偏短;第二人伏于梁上,佩刀出鞘三分,欲借烛爆瞬间突袭;第三人不在现场——他在外放风,且已与内侍勾结,动机非劫物,而是毁档灭迹,掩盖户部亏空。”
全场死寂。
连老执事们都面露骇然。
她不仅听出了埋伏节点,竟还推演出背后权钱链条!
柳绿缓缓点头,将一枚雕工精致的铃形令牌递入她手中:“从今日起,你为影阁‘听风司’首座。”
沈知意双膝跪地,接过令牌,声音轻却坚定:“我将成为沉默的眼睛。”
与此同时,春分祭典在皇家湖苑举行。
华贵妃——如今的皇太后——身着庄重大礼服,缓步登台。
人工湖上,白莲依旧盛开如雪,但湖心多出九盏浮灯,随水波轻轻荡漾,每盏之上皆书一字:智、断、忍、察、衡、导、守、变、识。
孩童列队吟唱,歌声清越:
“夫人不在形,却在每步行。
北斗照幽处,铃声渡暗尘。”
百姓仰望,纷纷跪拜。
忽然,天际裂开一道银光——流星划破云层,笔直坠向北斗方位,久久不熄。
有人泣声道:“天兆应仁政!”
而当夜,万籁俱寂。
柳绿独自踏上观星台石阶。
风拂裙裾,铃音轻响。
她手中捧着两件旧物:一页泛黄的日记残页,字迹娟秀而冷静;一本封面斑驳的册子,题为《识鉴录·初版》。
她将它们轻轻置于铜铃之下,仰头望着满天星辰,低语如诉:
“我们都长大了,不会再问你答不答应了。”当夜,柳绿独自登台。
观星台石阶冷硬,风自北来,卷起她素白裙裾,铃音轻响,如诉如忆。
天幕无云,北斗七曜清晰可辨,尤其是那第七星,幽深而明亮,仿佛有灵,静静注视着这座曾翻覆无数权谋、埋葬过太多无声呐喊的宫城。
她手中捧着两件旧物——一页泛黄的日记残页,字迹娟秀冷静,是苏识穿越初期所记:“角色行为可预测,情感模式可建模,只要掌握核心人设,就能逆推命运轨迹。”末尾还有一行小字:“但若他们真的活了呢?我是不是也在被谁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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