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余韵尚未散去,冷香亭外的青石板上水光未干,晨雾缭绕如纱。
苏识立于窗前,指尖轻抚袖中那枚青铜符牌,寒意顺着皮肤渗入骨髓。
那是跨越百年的心灵共振,是上一任“异识者”以命为祭,留下的最后讯息——杀太傅。
可她不能动。
太子太傅表面清正,实则深藏若虚,三十年来执掌帝师之位,三代皇子皆出自其门下。
他若真是司命监的棋子,那这张网早已织进王朝血脉,根系盘踞,稍有震动便会反噬全身。
所以,她要诱敌深入。
“柳绿。”她低声唤道。
影阁主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屏风之后,一身黑衣如墨,面容隐在阴影里。
“夫人。”
“我要两份遗诏。”苏识转身,目光落在案头那本泛黄的《先帝起居注》上,“一份,仿先帝晚年笔迹,内容写‘宗室凋零,宜立九族之外支为嗣’——字句要悲怆,落款要有颤抖感,仿佛病中所书。”
柳绿瞳孔微缩:“这是……动摇国本的假诏。”
“正是要他们信以为真。”苏识唇角微扬,眸底却无半分笑意,“司命监苦心经营数十年,图的就是皇统更迭之际的混乱。他们等这一天,比谁都急。”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第二份,用机关墨水写。表面看是寻常诏书,但遇热三息之内,显出‘清剿司命监,凡涉者诛无赦’十二字。笔迹也要一样,连纸张老化程度都不能有差。”
柳绿倒吸一口凉气:“您是要……让他们抢走假的,却不知里面藏着自己的死刑令?”
“不错。”苏识缓步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礼乐志》,轻轻一推,暗格弹开,“把第一份假诏放在这里。我会常来此地翻阅典籍,宫人皆知。只要有人盯我,就一定会发现这个‘秘密藏匿点’。”
她回头看向柳绿,眼神冷冽如霜:“记住,这两份诏书,必须一模一样,连霉斑的位置都要吻合。否则,死的是我们。”
柳绿低头领命,身影悄然退去。
三日后。
内侍匆匆来报:“启禀夫人,冷香亭书阁昨夜似遭人潜入,一枚玉镇纸被挪动了寸许,其余未损。”
苏识正在批阅账册,闻言 лишь抬了抬眼,神色不动:“哦?许是风吹的。不必声张。”
待人退下,她搁下朱笔,指尖轻敲案沿,节奏平稳,一如她此刻的心跳。
来了。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当夜,她召来白砚。
禁军统帅一身玄甲,立于庭院梧桐之下,眉宇间隐有战意。
“三重伏兵,布于宗庙外围。”苏识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明哨在外,暗桩埋于地底甬道。我要他们进得去,出不来。”
白砚沉声应诺:“属下已在东西偏殿设弩阵,火油已备妥。只待您一声令下。”
“还不急。”她望向远处慈宁宫方向,灯火幽微,“真正的猎手,还没出手。”
次日午时,华贵妃借请安之名入慈宁宫,与太后闲话家常。
“母后可知道,”她轻抿一口茶,语气漫不经心,“协理夫人这几日总往老档案房跑,还调出了先帝晚年的起居录。奴婢听底下人说,她在找什么‘继位凭证’……莫非,是担心陛下龙体?”
太后手中的佛珠猛然一顿。
那双眼看似浑浊,实则精光一闪而逝。
当晚,礼部紧急递折:天象异变,紫微偏移,恐有国运更替之兆,宜重启先帝遗愿,议定储君以安天下。
苏识看着这份奏章,终于笑了。
果然,惧怕皇统争议的从来不是太傅——而是那个自称能通鬼神、操控天意的老妇人。
第五日清晨,金銮殿上群臣齐聚。
礼部尚书颤巍巍出列,宣读“天兆”,请求开启密匣查验先帝遗诏,遵从“天意”重立储君。
满殿哗然。
萧玦端坐龙椅,面色阴沉如铁,一掌拍碎扶手,怒喝:“朕尚在世,谁敢议储?!尔等是要逼宫不成!”
朝堂震动,文武噤声。
就在这混乱之际,苏识缓缓起身,向萧玦投去一眼——极轻的一瞥,却意味深长。
她转身离殿,裙裾拂过汉白玉阶,一步步走入宫禁深处。
影阁密室,烛火摇曳。
她取出早已备好的真遗诏副本,凝视片刻,随即投入火盆。
火焰腾起,映照她冰冷的侧脸。
“你们想要的遗诏,”她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已经毁了。”
火舌吞噬纸角,墨迹蜷曲成灰。
“现在,你们只能抢我给的。”子时三刻,宫禁森严。
枢政阁外的铜壶滴漏声被夜风揉碎,檐角铜铃轻颤,似有无形之手拂过这死寂的宫墙。
一道黑影掠过飞檐,落地无声,如墨般融入廊下阴影——那是司命监祭司独有的潜行步法,踏的是《阴符经》中“匿形九幽”的秘传。
但他们不知道,今夜的枢政阁,是苏识亲手布下的陷阱。
白砚伏于横梁之上,玄甲覆身,连呼吸都压成一丝几乎不可闻的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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