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天光未明。
皇城西南角楼的暗室仍浸在浓墨般的寂静里。
烛火摇曳,映着苏识指间那张无字玉玺的拓片,中央两个小字——“同治”——如刀刻斧凿,墨迹未干,却已似撼动山河。
她凝视良久,指尖轻抚过纸面,仿佛触到了未来十年大靖王朝的命运纹路。
翌日清晨,一道密令自影阁主帐悄然传出,仅三句话:“幕帘更替,绣‘同治’于正中;凡我签发政令,皆钤此印;影阁属官,不得称我为‘姑姑’或‘掌局’。”
没有解释,没有宣示,只有不容置疑的决断。
柳绿捧着新绣的幕帘踏入主帐时,手心微微出汗。
金线勾边,玄底朱绣,“同治”二字端端正正悬于帐顶中央,像一柄出鞘之剑,无声宣告着某种秩序的重构。
她深吸一口气,命人高挂,随即召集七名新晋女官,逐条复述新规。
消息如风穿林,不出半日便席卷宫闱朝堂。
六部尚书尚在早朝争论漕运改制,忽闻内侍低语:“影阁换了幕帘。”众人愕然,户部尚书手中茶盏一倾,滚烫茶水泼湿了袍角也浑然不觉。
“她……要做什么?”
“不是要做,是已经做了。”刑部左侍郎冷笑,“你们没看见吗?昨夜禁军换防口令,新增一句——‘双星照殿,夜不安寝’。”
朝臣震怒,礼部当即联名上奏,斥其“牝鸡司晨,乱纲败常”,更有老学究捶胸顿足,痛呼“礼崩乐坏,国将不国”。
可民间反应却截然相反。
市井酒肆间,说书人拍案惊堂:“诸位可知,那平定十万叛军的,不是天子神威,而是一位深宫女子三封密令?”底下听众哗然,旋即齐声喝彩。
“双星照殿”的民谣一夜传遍京城,连稚童都在巷口唱着:“一帝坐金銮,一女镇江山,龙凤未并肩,权柄已共担。”
紫宸殿内,萧玦立于窗前,听完了白砚呈报的舆情汇总,唇角微扬。
他转身,提笔写下一道诏书:“废《后宫不得干政律》中‘凡女子参议机务者,以谋逆论’之条,改为——国有大难,贤能不论出身,皆可入枢政阁议事。”
笔落如斩,毫不迟疑。
群臣接旨时脸色铁青。
这哪里是修改律法?
分明是为一人开道,为天下立范!
可他们不敢抗旨,只能暗中筹谋。
当晚,几名御史密会于城南别院,酒过三巡,终于吐出真正杀招:“她无嗣无婚,非妃非后,若设新职,岂非动摇宗庙根本?”
于是,弹劾折子如雪片般堆上御案,理由五花八门,归根结底只一句:女子执政,不合祖制。
萧玦看罢,冷笑掷于案侧。
而此时,影阁深处,苏识正翻阅着柳绿送来的旧档。
“庶女科考试点……十年前因贵妃施压而搁置。”她指尖停在一页泛黄的名单上,目光渐冷,“当年那些女子,有三人死于‘意外’火灾,两人被迫削发为尼。”
柳绿低头:“主上,重提此事,恐激化矛盾。”
“正要激化。”苏识抬眼,眸光如刃,“他们说我孤立难立,那我就给他们一堆‘异类’看。”
三日后,影阁公开重启“庶女科考”,不限出身,不论婚否,唯试算学、律法、策论三科。
消息一出,寒门女子奔走相告,应试者逾三百人。
考题由苏识亲拟。
最后一道策问写着:“若君昏臣佞,民怨沸腾,尔当如何?”
答卷纷至沓来。
多数谨慎对答,引经据典,避重就轻。
唯有一卷,笔锋凌厉,字字如针:
“君若昏,谏而不听,则易之;臣若佞,察而不行,则诛之。民之所怨,不在雷霆,而在默然。宁负青史骂名,不负苍生托付。”
苏识读罢,久久不语。
她将此卷置于檀木匣中,亲自送入紫宸殿。
萧玦正在批阅军报,见她进来,眉梢一动:“这么郑重?”
“打开看看。”她将匣子推至案前。
他展卷细读,神色由漫不经心转为凛然,末了,抬眼望她:“此人现在何处?”
“已被编入影阁西厢,昨夜熬了一宿核对江南税册。”
萧玦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说你不是唯一的异类?我倒觉得,你们是一类人——都敢做世人不敢想的事。”
苏识淡淡回应:“我只是证明,这条路,不是我一个人走得通,而是有人愿意跟着走。”
窗外,晨光破云,洒落金砖玉阶。
数日后,朝廷宣布增设“协理国务夫人”一职,虚位以待,职权等同副相,专理民生刑狱与监察新政。
虽未明言归属,但满朝皆知——这是为谁而设。
反对声浪依旧汹涌,可民心已变,舆论已倾。
而在无人注意的宫墙角落,华贵妃站在梅园深处,望着远处影阁方向,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密信。
她没有再出手,也没有退让。
她在等。
等那一场即将到来的大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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