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沙砾拍打宫墙,夜色如铁。
那封火漆密报还在案上冒着余烟,字迹狰狞如刀刻:“迎回真智后,清君侧,复天理!”八个字像钉入骨髓的刺,挑动整个大靖王朝最敏感的神经。
西狄残部聚兵十万,压境雁门,不为劫掠,只为一个“名分”——而这个名分,偏偏指向了她,苏识。
但她不是什么智后。
她是那个亲手焚毁《心枢纪略》的人,是让满朝文武跪在火光前颤抖的幕后执棋者。
他们信命格,信天命所归,可她只信逻辑与人心的必然走向。
烛影摇红,柳绿悄然立于屏风之后,黑衣如墨,气息几不可闻。
“传令影阁八部,即刻启动‘双影流言’。”苏识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刃,“第一道风声:智后已秘密北巡,随行有龙旗仪仗,正赴雁门关督军;第二道——陛下拟禅位于贤,诏书三日内颁行天下。”
柳绿抬眸:“两相矛盾,不怕穿帮?”
“就怕他们不信矛盾。”苏识指尖轻敲案角,唇角微扬,“敌人最怕的,从来不是我活着,而是我活得毫无规律可循。西狄新王靠‘迎回智后’聚众,若他不知我是真是假、人在何方、权柄几何……他便不敢轻动。”
果然,不过三日,边关急报传来:西狄大军滞留雁门境外三十里,内部争执不休。
一派主张追击北巡之“智后”,取首级以定军心;另一派则坚称皇帝禅位乃天命更迭,应暂缓进军,观望中原内乱自溃。
混乱,正是她想要的。
而朝中也不太平。
以礼部尚书为首的十余名老臣联名上奏,言辞激烈,直指“妖言惑众、动摇国本”,请求皇帝严惩散布“智后”谣言之人——矛头虽未明指,满朝皆知,那是冲着尚宫局去的。
大殿之上,群臣肃立,气氛凝重如铅。
萧玦端坐御座,玄袍垂地,面容冷峻如霜雪雕琢。
他听完了奏本,未怒,未斥,只是缓缓起身,从袖中抽出一份黄绢诏书草稿,随手一掷——
诏书落在玉阶之前,展开半幅,赫然写着“退位诏”三字。
满殿哗然。
“尔等既笃信天命,视朕为承运之主,那今日朕便顺应天意。”萧玦声音不高,却穿透大殿每一个角落,“禅位诏即日起草,人选不限出身品级,唯问治国之能、安民之策。”
他顿了顿,目光穿过重重宫纱,直直落在廊下静立的苏识身上。
“朕记得你说过,最好的制度,不是圣人治世,而是能让普通人也能做出聪明选择的制度。”他的声音低了几分,却更沉,“现在,我把这个机会,交出去。”
那一瞬,苏识瞳孔骤缩。
这不是赌气,不是示威,更不是退让。
这是以皇权为饵,将整个旧秩序逼至悬崖边缘——要么跳入她构建的新局,要么被自己信仰的“天命”反噬。
她几乎能听见那些保守大臣牙齿打颤的声音。
退朝后,她未回尚宫局,而是径直踏入影阁暗室。
墙上舆图铺展,红线纵横,数十枚黑子标记着遍布全国的情报节点。
“启动‘应急策’。”她对柳绿下令,“放出我们手里所有贪腐旧案,尤其是礼部、户部、兵科三位牵头弹劾禅位的亲族往来账目。不必全曝,只揭一角,足矣。”
三日后,京中茶肆酒楼疯传一则消息:某尚书之子三年前私售军粮,致边军断饷;某侍郎胞弟强占民田三百顷,逼死农户一家七口……桩桩件件,证据确凿,牵连甚广。
民间震怒,士林哗然。
原本高呼“清君侧”的声音,瞬间被“愿推智后摄政”淹没。
百姓不管谁是真命天女,只知谁能让贪官落马、朝堂清明。
而当各国使节团齐聚枢政阁,期待这位传说中的“智后”现身时,等来的却是苏识一身素袍,无冠无饰,立于偏殿帘后。
“吾不受尊号,不居正殿。”她语气平静,却如钟鸣九霄,“但凡涉军国要务,可来影阁问策。”
话音落下,四座皆惊。
没有人再敢说她是幕后女子、权宦之流。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金銮殿上的皇帝是明君,但真正掌握国脉跳动的,是那座从不点灯的影阁。
夜深,苏识独坐阁中,窗外星河低垂。
忽然,北方天际一道赤光划破长空,似流星坠地。
她抬眼望去,眉头微蹙。
与此同时,边关八百里加急再度飞驰入京——
“白砚将军率禁军主力出雁门,已引敌深入阴山一线!然风沙蔽日,行军受阻,恐难久持!”
她缓缓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停在阴山峡谷处,久久不动。
风沙……是阻碍,也是利器。
她提笔蘸墨,在空白卷轴上写下四个字:风起之时。
北风如刀,割裂长空。
阴山峡谷深处,黄沙漫天,天地混沌如未开之蒙昧。
白砚勒马于断崖之上,铁甲覆尘,目光如炬。
十万西狄骑兵已被引入这死地——前有绝壁,后有流沙暗陷,两侧山脊高耸如巨兽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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