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宫灯摇曳。
昭和宫的火光早已熄灭,只余下一地焦黑的梁木与残灰,在月光下泛着死寂的冷意。
一场“意外”,烧尽了两处藏匿之所——香炉夹层化为废墟,老宫人的枕头连同那张誊抄的残页一同付之一炬。
唯独那本《天工织录》,静静躺在旧档架深处,封皮未损,仿佛被命运刻意放过。
而苏识站在尚宫局偏殿窗前,指尖轻抚茶盏边缘,眸光沉静如渊。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姑姑……”柳绿低步进来,声音压得极轻,“三处都按您的吩咐布置好了。白砚大人已将真册调出,新册入档时无人察觉。凤仪宫那边……周嬷嬷虽被锁在刑房,但今晨有个扫洒的小太监从侧门溜进了皇后寝殿,形迹可疑。”
“耳目未断。”苏识淡淡道,唇角微扬,“但她不会派人去查——她会亲自来。”
她太了解这种人。
病娇不是疯子,而是执念成魔。
她们对“专属感”的渴求远胜权力与生死。
一旦认定某件事、某个人属于自己,任何介入者都会被视为背叛。
而最致命的刺激,不是抢夺,是无视。
皇后也是如此。
她可以容忍皇帝冷淡,可以默许嫔妃争宠,甚至能笑着看华贵妃风光得意——只要她始终是那个“唯一知晓真相的人”,是萧玦命运中不可替代的存在。
可当一张不知真假的遗书残页出现,写着“幸得明灯引路”——
“明灯”是谁?
不是她。
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就开始崩塌。
所以不能让她死得像个烈士。
要让她疯,要让她失控,要让她亲手撕碎自己最珍视的假象。
“去太医院拿今晚的脉案。”她睁开眼,语气平静无波,“我要看看,皇后说了什么梦话。”
凤仪宫内,烛影幢幢。
铜盆里还燃着未烬的纸灰,碎片上依稀可见“苏识”二字被反复涂抹的痕迹。
皇后跪坐在蒲团上,双手交叠置于膝头,面容宁静得近乎诡异。
可只有贴身宫女知道,娘娘自昨夜起就没合过眼。
“娘娘,药煎好了……”
“滚。”她轻声说,嗓音柔若春风,“别吵我听他说说话。”
宫女浑身一颤,连忙退下。
寝殿角落的屏风后,一道黑影悄然隐去——那是潜伏多日的眼线,此刻正疾步奔向城西一处僻静宅院。
同一时刻,御前。
华贵妃立于丹墀之下,凤袍曳地,眉梢挑着三分怒意:“陛下,臣妾奉旨查办昭和宫纵火案,却发现有人擅自翻阅先皇后遗物,还将残页私藏各处!一个掌事姑姑,竟敢染指皇室秘辛,若此例一开,宫规体统何存?”
她语调铿锵,字字掷地有声,仿佛真是为纲常大义愤然进谏。
唯有站在廊下的苏识微微抬眼,目光掠过她袖口一丝极淡的墨痕——那是刚碰过卷宗才会留下的痕迹。
兵部郎中贪腐案的证据,三天前就到了她手里。
而现在,这枚棋子,终于开始为自己所用。
萧玦端坐龙椅,面色冷峻如铁。群臣屏息,以为他会震怒问责。
谁知他只是淡淡扫了苏识一眼,随即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传遍大殿:
“让她查。”
四个字,轻描淡写。
却如惊雷炸响在众人耳畔。
谁都没料到,皇帝竟公然袒护一个姑姑!
华贵妃眸光一闪,随即垂首退下,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而苏识垂眸敛睫,指尖轻轻摩挲袖中一枚铜牌——那是尚书房通行令,今晚值夜的守卫,已换成了她的人。
遗书上的“明灯”二字,只是点燃引信的第一簇火星。
接下来,是要让那团火,烧进二十年前的记忆深处。
烧到那个曾被所有人遗忘的孩子,第一次握笔写下“孝”字的夜晚。
窗外,月轮高悬,清辉洒落庭院。
苏识起身,整了整衣襟,缓步走出偏殿。
风拂面而来,带着初秋的凉意。
她抬头望月,心中默念:
“接下来……该去看看,那本《孝经》了。”夜风穿廊,冷月如霜。
尚书房四壁静寂,唯有檐角铜铃轻响。
苏识踏着青砖缓步而入,足音几不可闻。
她手中提着一盏素纱宫灯,光影摇曳间映出墙上斑驳的墨迹——那是历代皇子幼年习字时留下的笔痕,如今早已蒙尘。
她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角落书架第三层,一本边缘微卷的《孝经》静静立于其中,封皮泛黄,似被时光遗忘。
可她知道,这薄薄一册,是萧玦人生中第一本亲手抄完的典籍。
也是他生母唯一留给他的遗物之一。
她轻轻抽出书册,指尖拂过扉页上稚嫩的“九皇子萧玦敬书”六字,瞳孔微缩。
那笔迹歪斜却认真,像极了一个孩子在寒夜里独自握笔取暖的模样。
而就在翻至末页空白处时,她终于停下呼吸。
就是这里。
褪色墨水从袖中暗囊取出,笔尖轻点,落字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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