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三更,内政院的铜壶滴水声格外清晰。
苏识立于灯下,一袭素青宫装未换,发髻微松,却眼神清明如刃。
案上烛火摇曳,在她冷白的脸颊投下深浅交错的影。
柳绿跪在阶前,指尖颤抖地指着空荡铁柜:“提举……三大箱账册,全不见了。守夜的两个小太监被人点了昏睡穴,口鼻间有异香残留,像是西域‘迷魂散’的气味。”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旁侧女官们面面相觑,有人低声抽气。
一旦账本外泄,篡改栽赃易如反掌——新法才推行一月,若此时爆出“苏提举伪造数据、构陷贵胄”,那不只是她一人失势,整个内政革新都将被碾成齑粉。
“怎么办?”柳绿声音发颤,“要不要立刻封锁消息?”
苏识没有回答。
她缓步走入库房,足音轻得像一片叶坠地。
目光扫过被撬开的铁锁,又落在墙角一处几乎不可见的划痕上——那是机关暗格的开启轨迹,非熟门熟路者绝难发现。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木框边缘,唇角忽地扬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贼没走正门。”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三层机关皆由内破解,说明他不仅知道位置,还掌握口令或钥匙。”
柳绿怔住:“您的意思是……内鬼?”
“不是偷,是演。”苏识站起身,眸光沉冷,“他们不要账本消失,而是要所有人相信它消失了。”
她转身望向窗外漆黑宫道,心中已然勾勒出一张网——皇帝亲信司礼监副使当值,表面滴水不入,实则门户大开;贼人精准避开元宝阁巡防路线,直取核心档案;甚至故意留下药香线索,引人误判为外敌潜入……步步设计,只为制造混乱,逼她自乱阵脚。
可她偏不。
翌日清晨,朝霞未现,内政院大门洞开。
苏识身着正式提举官服,手捧黄绫请罪折,亲赴御前。
“臣苏识,稽查失职,致原始账册被盗,请陛下降罪。”她跪于丹墀之下,语调平稳,毫无慌乱。
满殿哗然。
户部尚书冷笑:“早说女子干政必生祸端!如今证据尽失,岂非儿戏国法?”
赵明凰低头垂睫,藏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异。
她原以为苏识会拼死护盘,却没想到对方竟主动认败。
龙椅之上,皇帝眯眼审视良久,终是挥袖:“暂免责罚。命司礼监即刻追查,务必将贼缉拿归案。”
退朝后,苏识回返内政院,面色依旧沉静。
待众人散去,她才低声唤来柳绿:“誊本呢?”
“已在。”柳绿从袖中取出一本裹着油纸的小册,双手奉上,“按您月初密令,三十名可信女史日夜抄录,共成七套副本。除一套藏于太医院《千金方》夹层,其余分埋东苑枯井、西廊瓦瓮……无人知晓全数所在。”
苏识接过,指尖翻开第一页,墨迹工整,字字清晰。
她闭了闭眼,心头一块巨石悄然落地。
——真正的杀招,从来不放在明处。
当夜,九皇子府暗室烛火通明。
白砚单膝跪地,手中医簿呈上:“殿下,属下已搜查西域药铺地窖,得此物。”
萧玦未接,只淡淡道:“念。”
白砚低声道:“记载一种名为‘龟息散’的秘药,可令人脉搏近乎停滞,体温骤降,状若暴毙。解药需以雪莲、赤蝎髓调和,七日内服用方可苏醒。末尾印章……为御药房前掌事太监陈德元私印。”
“陈德元。”萧玦眸色渐寒,“十年前因‘误配龙汤’被贬出宫,后传途中病亡。原来未曾死,只是假死脱身。”
他抬眼看苏识:“这笔‘佛香银’拨给德太妃,名义施粥济贫,实则买药救人?”
苏识点头,目光如刀:“当年云娘生产时,副稳婆突然‘暴毙’,主稳婆惊惧失措,致使难产血崩而亡。如今看来,所谓暴毙,不过是用药假死,让她逃离现场,封口灭证。”
空气凝滞。
此事若揭,牵连甚广——德太妃为何动用巨款掩盖接生事故?
那晚真正发生了什么?
云娘之死,真是意外?
萧玦缓缓起身,负手立于窗前。
月光洒在他冷峻侧脸,映出一道孤绝轮廓。
“你打算何时掀牌?”
苏识合上医簿,唇角微扬:“不急。现在,该让他们以为我输了。”
她眸光幽深,仿佛已看见风暴将起。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轻微叩响。
柳绿匆匆进来,神色复杂:“提举,赵贵妃求见。她说……有要事相告,事关‘当年之事’。”
苏识与萧玦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她轻轻拂了拂衣袖,起身理妆。
“请她进来吧。”
殿外风起,檐铃轻响,似有隐雷滚动于天际。
而真相的裂口,正在悄然撕开。夜风穿廊,烛影摇红。
赵明凰踏进内政院偏殿时,身上还带着深秋夜露的寒气。
她褪去披风,露出一袭素银纹云锦宫装,发间金步摇未摘,却已不复往日张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