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宫道上霜露未消。
通政使司左侍郎陈崇年踏过抄经廊的石阶时,脚下一滞——一片泛黄残纸半掩于枯叶之间,边角湿漉漉地沾着夜露。
他弯腰拾起,目光扫过那几行字迹,脸色骤然铁青。
“朕倦于政事……自愿退居静修殿,由皇后摄理国政……”
笔意苍劲,竟与帝王御书有七分相似!
他指尖发颤,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宫门,直奔几位老臣府邸。
不到两个时辰,六位宗室元老联名上奏,请见天子,却被静修殿前冷面宦官拦下:“陛下闭关清修,不见外臣。”
消息如野火燎原。
勋贵私宴间,烛影摇红,密语低回。
有人拍案而起:“妇人干政,自古亡国之兆!”有人冷笑不语,袖中却已藏了一份拓印抄本,准备送往城外军营。
更有几位边关宿将之后,当众撕碎纸页,掷于地上,怒声喝道:“若真有此诏,我等宁可提剑入宫,也不容牝鸡司晨!”
风起云涌,朝堂暗流汹涌。
而这一切,都在苏识的棋盘之上。
内政院偏殿,檀香袅袅。
柳绿捧着一叠誊抄好的坊间流言,低声禀报:“大人,茶坊说书人已按您的意思改了话本,酒肆小二也在传‘九皇子生母被害’的事。昨夜就有百姓议论,说当年龙胎被换,是皇后为立亲子所设毒计。”
苏识倚窗而坐,手中握着一枚白玉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中央。
“很好。”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人心是最难测的局,但也是最锋利的刀。朝臣怕的是权柄旁落,百姓恨的却是骨肉相残。只要让他们觉得九皇子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正统二字,便不再只属于紫宸宫里的那个‘太子’。”
她抬眼望向窗外飞过的寒鸦,眸光幽深。
萧玦不是嫡出,生母云娘身份卑微,早年暴毙宫中,死因成谜。
这些原本是他的软肋,如今却被她一手翻转为利器——不是他觊觎皇位,而是皇位本就该属于他;不是他在谋反,而是他在夺回被窃取的一切。
而在这场风暴中心,还有一个女人正在悄然转身。
赵明凰在旧宫设斋宴那一日,天色阴沉。
三名白发苍苍的老嬷嬷跪坐佛前,手中念珠轻捻。
她们曾是先帝身边的近侍,知晓许多尘封旧事。
赵明凰一身素衣,焚香叩首,泪如雨下。
“当年……皇后以我幼子性命相胁,逼我作伪证,说亲眼见云娘偷服堕胎药……我不敢违抗,只得含泪点头……可我知道,她是清白的!她是被人用药逼产,才导致血崩而亡……”她声音哽咽,几乎泣不成声,“如今我儿病重垂危,若再不说出真相,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天地良心?”
围观的宫婢无不动容,连皇后派来打探的眼线都险些落泪。
可没人知道,那所谓“病重”的幼子,早已被秘密送往江南水乡调养。
所谓的忏悔,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她不是为了正义,而是为了活命。
因为她清楚,一旦皇后真正掌权,第一个要灭口的,就是她这个知情者。
所以她必须先出手,把自己从“共犯”变成“揭发者”,从罪人化为义士。
而这一切,苏识早就看透。
“她比想象中更聪明。”萧玦站在内政院外的回廊下,玄袍猎猎,目光沉冷,“也更狠。拿亲儿子做筹码,连眼泪都能演得如此真实。”
“乱世之中,真情是最奢侈的东西。”苏识立于门侧,淡淡道,“她不出手,就会被灭口。现在她主动掀桌,至少还能抢一个‘幡然醒悟’的名声。”
萧玦沉默片刻,忽而问:“我要去见她。”
苏识抬眸,看了他一眼,没阻拦,只轻声道:“小心些。有些人流泪时最危险,笑的时候更甚。”
萧玦点头,转身离去。
旧宫深处,铜镜高悬。
赵明凰端坐妆台前,指尖蘸着胭脂,缓缓描画唇形。
窗外风雨欲来,她却仿佛置身事外,神情安宁得近乎诡异。
门扉轻响,萧玦步入殿中。
她没有回头,只是对着铜镜,轻轻一笑。
“九殿下来了。”她的声音温柔,像是春夜细雨,“外面都说,这场风是你吹起来的。”
萧玦负手而立,目光如刃:“你今日之举,救了不少人。”
“是吗?”她终于转过头,眼尾还残留泪痕,唇角却已扬起一抹极淡的笑,“可我不是帮你。”
她凝视着他,一字一句,轻得像风拂过耳畔:
“我是……在救我自己。”第86章 风是从哪边开始刮的(续)
萧玦立于旧宫殿中,目光如寒潭深水,映着铜镜里那张美得近乎妖冶的脸。
赵明凰依旧未起身,指尖缓缓抚过唇角,胭脂未干,像一抹凝固的血痕。
“我不是帮你。”她轻声道,声音却如针尖刺破寂静,“我是……在救我自己。”
殿外风起,吹动帘幕翻飞,仿佛有无数耳目正潜伏于暗处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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