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冰冷的“容器”,像一条滑腻的毒蛇,钻进了池小橙的耳朵,盘踞在她的脑海,啃噬着她的理智。
即使哈尔已经一脚踩碎了那发出声音的钢铁核心,即使那堆破铜烂铁已经彻底无声,她也无法摆脱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她扶着冰冷的石头,呕得撕心裂肺,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和脸上的雨水、泥浆混在一起。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她不是为那残骸的恐怖而吐,而是为那个称呼——“容器”。
它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一个她一直试图忽略、深不见底的恐惧黑洞。
她到底是什么?一个偶然闯入这个世界的游魂?
一个被未知存在设定好用途的“工具”?还是……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某种东西?
“它叫我容器……哈尔……我到底是什么?!”
她的质问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在泥泞的空地上显得格外尖锐。
周围清理战场的人们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边,窃窃私语声低低地响起。
哈尔站在那里,深灰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脸上还溅着刚才踩碎核心时崩上的泥点。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同样灰色的、深不见底的眼眸凝视着她,那目光复杂得让她心慌,里面有审视,有某种压抑的情绪,或许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了然。
他沉默地走上前,不是走向她,而是走向那堆钢铁魔女的残骸。
他弯腰,徒手在那堆破碎的金属和晶体残片中翻找着什么,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冷静。
污泥沾满了他的手指和衣袖,他却毫不在意。
池小橙看着他沉默的背影,那种被排斥在真相之外的孤立感更加汹涌。
他不回答,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什么?
是不是那个“容器”的指控,并非空穴来风?
就在这时,一个细弱、带着哭腔的童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池姐姐……”
池小橙猛地回头,看见是那个之前借炭笔给哈尔的男人的小女儿,名叫莉莉,大约五六岁的样子,此刻正站在不远处,小手揉着眼睛,抽抽搭搭地哭着,小脸上满是恐惧的泪痕。
“怎么了,莉莉?”
池小橙强行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和内心的惊涛骇浪,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问道,尽管她自己的声音还带着明显的沙哑和颤抖。
莉莉怯生生地指了指不远处刚刚搭起的一个简陋窝棚,那是他们一家临时落脚的地方。
“我……我做噩梦了……好可怕……梦里有个好大的、会动的铁怪物……还有……还有奇怪的声音说话……”
孩子显然是被刚才钢铁魔女残骸发出的系统音吓到了,加上连日的惊恐和疲惫,稚嫩的心灵不堪重负。
一种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激,或许是出于同情,或许是急于从自身可怕的思绪中逃离,想去抓住一点能证明自己还是“正常”的、还能给予他人温暖的证据,池小橙几乎是脱口而出:“别怕,只是噩梦。要不……今晚我陪你睡?”
她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但脸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她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有多苍白,眼神因为刚才的呕吐和巨大的心理冲击而显得有些涣散,甚至可能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敛去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类似于恐惧和偏执混合而成的异样光芒。
莉莉仰着小脸看着她,哭声停顿了一下,小小的身子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清澈的大眼睛里恐惧未消,反而添上了一丝更直接的畏怯。
她小声地、带着孩子特有的直白和残忍,哆哆嗦嗦地说:“可是……可是姐姐你的眼神……好可怕……像……像梦里那个怪物的眼睛……”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轻轻巧巧地刺破了池小橙勉强维持的镇定。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莉莉被她母亲赶紧抱走了,周围人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池小橙呆呆地站在那里,感觉全世界的声音都离她远去,只剩下莉莉那句“姐姐你的眼神好可怕”在耳边无限放大,轰鸣。
可怕?她的眼神?像那个冰冷的战争机器?
哈尔终于从残骸边直起身,手里似乎捏着个什么小小的、闪着暗淡金属光泽的碎片,他看了一眼僵立的池小橙,又瞥了一眼莉莉被抱走的方向,深灰色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他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个小碎片默不作声地收进了口袋。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池小橙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响起,她甚至不敢再看哈尔一眼,转身几乎是逃跑般地朝着城堡的方向踉跄走去。
回到城堡,那个还在重建中、四处漏风却勉强可称为“家”的地方,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安全感。
壁炉是冷的,卡西法沉睡形成的晶簇在角落里散发着微弱的、毫无温度的蓝光。空旷的厅堂里,只有她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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