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屋里那股混合着辛辣、焦糊与尴尬的复杂气味还未完全散去,孩童们早已被各自的大人唤走,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诡异的寂静。
哈尔依旧面朝墙壁侧躺着,裹着那条灰毯子,维持着那个拒绝交流的姿态,只是他那一头亮橙色的头发,不知何时已悄然褪回了一种沉闷的、近乎灰褐的颜色,像是燃烧殆尽的余烬。
池小橙默默地收拾着。她捡起那只没摔坏的木碗,擦干净洒在地上的汤渍——那点可怜的、带着辣味的“火锅”已经彻底凉透,油花凝结在上面,看起来有些腻人。
火塘里的火苗早已熄灭,只剩一点微弱的红光在灰烬深处苟延残喘,提供着微不足道的暖意。
刚才那短暂而荒谬的喧闹,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涟漪过后,是更深的沉寂。
池小橙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昨夜噩梦带来的心悸、共感残留的惊悸,以及此刻面对哈尔背影的无措,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她走到棚屋门口,向外望去。
天色比清晨时更亮了,却是一种阴沉的、铅灰色的亮,云层压得很低,湿冷的空气裹挟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扑面而来。
远处的山峦笼罩在薄雾里,看不真切。不知为何,她的右眼皮轻轻跳了几下。
一种模糊的不安感,像细小的虫子,开始在她心口悄悄啮咬。
这种感觉很熟悉,在过去那段依赖“预知”能力的日子里,每当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她总会提前捕捉到一丝微妙的征兆,或是心悸,或是短暂的眩晕,或是像现在这样,毫无来由的眼皮跳动。
她下意识地集中精神,试图像以前那样“看”清这不安的源头。
是天气?是潜在的危险?还是……
然而,脑海中一片空白。没有闪现任何画面,没有听到任何预示性的声音,只有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扎进太阳穴,让她瞬间眼前发黑,忍不住闷哼一声,扶住了粗糙的门框。
该死的!她又忘了。
那本作为穿越者金手指的《哈尔的移动城堡》早已变成无字天书,她试图预知天气结果头痛欲裂的经历才过去没多久。
属于“池小橙”的能力,正如哈尔失控的魔力一样,正在被这个世界无情地剥离。
这认知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失去了未卜先知的能力,在这个战乱初定、百废待兴、一切都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里,她仿佛被剥去了一层无形的铠甲,变得和这里的每一个人一样,只能依靠经验和本能,在迷雾中艰难前行。
“看什么?” 身后传来哈尔沙哑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毯子滑到腰间,露出里面单薄的衬衫。
他那头灰褐色的头发乱糟糟的,脸色在棚屋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
池小橙收回望向阴沉天空的目光,揉了揉依旧刺痛的太阳穴,没有回头:“没什么,觉得天有点阴,好像要下雨。” 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常。
哈尔沉默了一下,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概是在整理自己。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走到她身边,也望向门外。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靠近时带来一股淡淡的、混合了药膏、旧书页和他本身清冽气息的味道。
“这个季节,阴天很正常。”他淡淡地说,目光扫过灰蒙蒙的天空,又落在远处那片新开垦不久的稻田上。
那是苏菲带领着难民们,依靠稻草人王子那点微薄的灵体力量引水灌溉,好不容易才种下的希望之苗,是许多人未来几个月的口粮所在。
池小橙“嗯”了一声,那股不安感却并未因他看似平静的话语而消散,反而因为他的靠近,以及两人之间这种古怪的、试图维持正常却处处透着别扭的氛围而更加清晰。
她想起他刚才偷偷吃掉焦煎蛋的举动,想起他被辣椒呛得满脸通红头发变色的狼狈,还有那句色厉内荏的“不准笑”。
这些碎片化的画面,与记忆中那个强大、优雅、时而残忍时而温柔的魔法师形象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拼凑出一个更真实、也更让她无所适从的哈尔。
“我出去看看。”她低声说,几乎是逃离般迈出了棚屋。
冰冷的、带着浓重湿气的风立刻吹拂在她脸上,让她精神一振,也暂时压下了那恼人的头痛。
她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沿着难民们临时踩出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经过几个简陋的棚户,有人探头出来友好地打招呼,她也只是勉强笑着点头回应。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片稻田。
绿油油的秧苗在灰暗的天色下,顽强地展现着生机,但它们所处的地势似乎有些低洼……
右眼皮又跳了一下,比刚才更剧烈。
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呼吸有些困难。
“不对……”她停下脚步,喃喃自语。
这种强烈的、几乎让她窒息的预感,绝不仅仅是“要下雨”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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