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的清晨,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草药混合的清苦气息。哈尔靠在临时用行李垒起的支撑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金色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惯有的锐利和…不耐烦。
他刚刚勉强喝下了池小橙递到唇边的药汤,过程充斥着无声的对抗——他紧抿的唇,她微颤的手,以及苏菲平静却不容置疑的注视。药汁的苦涩似乎还萦绕在舌尖,让他本就阴郁的心情更添烦躁。
苏菲没有休息。喂药的风波刚平,她立刻开始了新的忙碌。她选定了篝火旁一小块相对平整的土地,从那个仿佛无所不包的魔法皮囊里,取出了几枚看起来干瘪不起眼的黑色种子、一小瓶闪烁着微光的银色粉末,以及几块刻满了符文的浅蓝色石头。
“我们需要更稳定的环境来培育‘净心莲’,”她一边忙碌,一边解释,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却异常清晰,“这种花是解除那种层级的情感锚定诅咒的关键引子之一,但它极其娇贵,对外界的能量和…情绪波动非常敏感。”
她半跪在地上,用树枝细致地勾勒出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圆形区域,然后将那几块符文石按照特定的方位嵌入泥土边缘。当她将最后一块石头按入指定位置时,一道淡蓝色的、几乎透明的光幕嗡一声升起,形成一个半球形的罩子,将那块土地笼罩其中。
光幕微微波动,仿佛水流,隔绝了外界的风与尘埃。
“一个微型的魔法温室。”苏菲轻轻吐出一口气,额角渗出细汗,显然维持这个结界需要持续消耗她的魔力。
她将那些干瘪的种子小心翼翼地播撒在光幕内的土地上,然后撒上那层银色粉末。粉末触地的瞬间,如同繁星落入土壤,发出柔和的光晕。
“然后呢?”哈尔冷眼旁观,语气带着惯有的嘲弄,“等着它自己长出来?你的救世主计划看起来可真够…被动。”他的银发在晨光下泛着冷调的光泽,与他此刻的心情倒是相得益彰。
苏菲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她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池小橙身上,然后转向哈尔,最后又回到池小橙那里,眼神里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残酷的了然。
“净心莲的生长,需要特殊的养料。”她缓缓说道,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两人心上,“它需要…真心的眼泪。”
空气瞬间凝滞。
池小橙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了苏菲的目光。真心的眼泪?为谁?为哈尔?她对他,充斥着恐惧、愤怒、无法挣脱的恐慌、还有那该死的、因共生锁链而滋生出的诡异牵绊…但“真心”的眼泪?那该是什么样的情感?她分辨不清,也…挤不出来。
哈尔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地嗤笑起来。
笑声牵动了他的伤口,让他咳嗽了几声,但那双看向池小橙的眼睛却充满了冰冷的、恶意的兴味。
“哦?”他尾音上扬,带着十足的戏谑,“真心的眼泪?为了我?”他忽然朝池小橙伸出手。池小橙下意识想后退,却被腕间锁链牵扯,动作一滞。
哈尔冰凉的手指轻易地掐住了她腰侧的软肉,并不十分用力,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掌控感和羞辱意味。
他微微倾身,逼近她,金色的瞳孔里映出她瞬间绷紧、不知所措的脸。
“来,让我看看,”他低声说,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语气甜蜜而残忍,“为我哭一场?嗯?表演一下你的‘真心’?这难道不是你最擅长的吗,我亲爱的…共犯?”
池小橙的脸颊血色尽失,又迅速涨红。
是气的,也是羞耻的。他的话像毒针,精准地刺穿她试图掩藏的所有伪装和挣扎。
她咬紧下唇,眼眶又干又涩,非但流不出泪,反而因为极力压抑情绪而微微发抖。她狠狠瞪着他,眼神里是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委屈。
“为你哭?”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做梦!”
“看吧,”哈尔松开手,仿佛失去了兴趣,靠回行李堆,嘴角噙着冷漠的笑,“我就知道。挤不出来?为我哭就这么难?真是…令人伤心啊。”他嘴上说着伤心,表情却全是预料之中的嘲讽。
苏菲静静地看着这场短暂的冲突,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越过互相敌视、又被锁链牢牢绑在一起的两人,落在那毫无动静的魔法温室光幕内。
播下的种子依旧沉寂,黑色的土壤没有一丝生命萌发的迹象。
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极其缓慢地,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层淡蓝色的光幕。
她想起了很多。
想起荒野女巫那可悲又可恨的结局,想起萨利曼夫人隐藏在威严下的疲惫,想起战争中流离失所、哭泣的人们,想起马鲁克惊恐的眼泪,想起哈尔昏迷时那句无助的“母亲”,想起池小橙强撑着表演却偶尔流露出的真实恐惧与茫然…想起这一路走来,所有的无奈、牺牲、无法化解的怨恨与阴差阳错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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