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指尖刚触到那层屏障,掌心的赤契便泛起灼热的痒。
像是有根细针挑开了记忆的茧,他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师父顾承安蹲在修复室的老藤椅上补陶,夕阳透过花窗落进他斑白的发间,当时自己凑过去看,老人忽然用镊子敲了下他手背:"小昭啊,这世上有些事,知道得早不如知道得巧。"
此刻这声叮嘱突然在耳畔炸响。
他喉结动了动,指尖微微发颤,终于按上屏障。
冷意顺着皮肤窜进骨头,屏障却像被温水泡开的糖,"啵"地散了。
古袍上的尘埃簌簌飘落,金线绣的字迹逐渐清晰。
除了"顾氏一脉,断契传承——第三代",袍角还蜷着行更小的楷体:"吾愿断契,以身为锁,镇守千年。"最后那个"年"字的金箔有些剥落,露出底下浅淡的墨痕,是"顾承安"三个字,笔锋里浸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
"这是我祖父的名字......"顾昭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像含着块化不开的冰。
他想起师父总说他是雪夜被扔在玉衡轩门口的弃婴,襁褓里只有半块残玉和张写着"顾昭"的纸条。
可此刻古袍上的字迹,比师父教他临摹的《灵飞经》更像出自同一只手。
"昭哥。"苏绾的声音带着少见的轻颤。
她不知何时蹲到他身侧,手电筒的光打在一本泛黄的古籍上,封皮被她捏出了褶皱,"我翻到《守灵录》的夹页......"
顾昭抬头,看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乱颤的影子。
那页纸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墨迹却清晰:"顾氏一族原为断契体系外围守护者,主司收灵奴残魂,定期输往魂匣中枢。
然百年前,此支突然销声匿迹......"
"外围守护者?"苏绾指尖重重叩在"销声匿迹"四个字上,"我查过所有守灵人分支族谱,顾氏连旁支都没记载。
他们像是......被刻意抹掉了。"
哑僧的佛珠突然发出"咔"的脆响。
顾昭这才注意到,老和尚的指节泛着青白,原本低垂的眼睫抬起来,眼底像有团将熄未熄的火:"断契者能压制凶物,但修复灵奴破损的灵脉......"他凝视顾昭掌心的赤契,"唯有顾家血脉能做到。"
"您是说......"顾昭的太阳穴突突跳着,"我不是被师父偶然捡到的?"
"不是偶然。"哑僧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是注定。"
暗室里的空气突然凝住。
那三具半透明的灵奴身影不知何时凑近了些,最前面的青衫人眼窝里浮起模糊的光影——是个穿着靛蓝短打的少年,正跪在青石板上给人奉茶。
"试试指挥他。"哑僧突然说,"你新觉醒的断契之力,该能唤醒灵奴的记忆。"
顾昭下意识攥紧古袍。
赤契的热流顺着血管往上涌,他望着青衫灵奴,喉咙发紧:"你......生前是谁?"
灵奴的身影剧烈震颤。
空洞的眼窝里浮出血丝,原本麻木的情绪突然翻涌成惊涛——不甘、痛悔、刻进骨血的忠诚。
顾昭踉跄半步,被苏绾及时扶住,却听见灵奴沙哑的声音:"第七代断契者......随侍阿九。
仪式当日,有人篡改了契约流程......"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真正的断契者没有消失......是被......被囚禁......"
"谁篡改的?"苏绾猛地站起身,短刀在掌心转了个刀花,"囚禁在哪里?"
灵奴的身影开始消散,像被风吹散的雾。
他最后看了顾昭一眼,眼窝里的血丝凝成两个字:"魂匣。"
轰——
赤契的灼痛突然窜上脑门。
顾昭眼前闪过刺目的金光,原本血色的印记被彻底覆盖,连皮肤都泛起金纹。
他听见一个陌生却威严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骨头上:"第九代......终契已临......准备迎接仪式吧。"
"昭哥!"苏绾的手按在他后颈,"你烫得像块炭!"
顾昭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肤里。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苏绾急促的呼吸,哑僧佛珠落在地上的脆响。
可这些声音突然被另一种更清晰的响动覆盖——
是皮鞋跟叩在石阶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还有若有若无的低语,像无数人凑在耳边念同一句话:"契约未断......第九代当续......"
腐朽的气息顺着通风口灌进来,带着股经年累月的霉味,像打开了口尘封百年的棺材。
苏绾的短刀"唰"地出鞘,刀尖指向暗室木门;哑僧弯腰捡起佛珠,指节抵住门闩,抬头时眼底全是警惕:"是寻契人。"
顾昭的手本能地覆上古袍。
金线绣的"顾承安"三个字隔着布料硌着他掌心,像师父当年捏着他的手教他刻玉时的力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