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石门完全开启的瞬间，腐锈的金属味裹着腥气扑面而来，像有人往鼻腔里塞了把生锈的铜钉。
顾昭喉间发苦，颈间银匣残片烫得几乎要烙穿皮肤，那热度顺着锁骨往心脏钻——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师父留下的遗物不是护身符，倒像是根烧红的铁链，正把他往门里拽。
"等等。"苏绾的手从他肘弯处扣过来，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骨头里。
她另一只手攥着《守灵录》，书页被捏得簌簌响，"我祖父说过，赤契核心区的门......从来没有'出口'。"
哑僧的僧袍下摆被穿堂风掀起，露出沾着泥的麻鞋。
他枯瘦的手指按在石壁上，指节泛白："脉息不对。"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这通道在吸灵。"
顾昭低头，看见地面青石板上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暗红符文正随着他们的脚步泛起微光，像被惊醒的蛇群。
他忽然想起师父教他辨认古玉沁色时说的话："真沁是活的，会顺着玉理长。"此刻这些符文，倒真像活物在皮肤下蠕动。
"走。"顾昭反手握住苏绾发冷的手腕，"要找师父的线索，总得往里走。"
苏绾的睫毛颤了颤。
三年前顾昭师父失踪那晚，她在雨里见过这双眼睛——那时他蹲在修复室碎玉堆里，眼尾发红却咬着牙说"我能修好"。
此刻他眼底的热光更灼了，像要烧穿这层血色迷雾。
通道越走越深，两侧墙壁嵌着的青铜灯盏仍在明灭，昏黄火光将地面符文照得像爬满了活物。
哑僧忽然停步，僧袍扫过一块凸起的石板："心室。"
"什么？"苏绾凑过去，《守灵录》翻到末页残卷，泛黄纸页上的朱砂批注被火光照得发亮，"魂匣体系的核心......储存断契者意识碎片的地方？"她指尖抵住唇，"但这里也最容易被反噬......"
话音未落，顾昭的脚步突然顿住。
前方三十步处，数十道身影静立如碑。
他们衣着从靛青直裰到月白旗袍不等，面容却一概模糊如被水浸过的画，唯有颈间都挂着块血色玉芯——和顾昭在密室里见过的虚影胸口那块，一模一样。
"灵奴。"哑僧的声音沉了沉，"被古物灵性侵蚀的活人，或是......"他没说完，目光扫过那些玉芯。
顾昭的掌心开始发烫。
这是点化之力自动运转的征兆，像饿了三天的小狗在挠他心尖。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最近那具灵奴的肩头，一段记忆突然砸进脑海——
血色祭坛，青铜鼎里的血泡"咕嘟"炸开。
一个和他眉眼七分相似的年轻人跪在石砖上，脊背被赤链穿透，血珠顺着下巴砸在契约书上，晕开的红比朱砂还艳。
他嘴唇动着，顾昭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记忆里渗出来："吾愿断契，永世为囚......"
"契约未断......"
"第九代当续......"
数十道沙哑的低语同时炸开。
顾昭踉跄后退，撞进苏绾怀里。
那些灵奴的眼睛突然有了光——不是活人的眼，是古玉被盘出包浆时那种温润的亮，却亮得发寒。
他们抬起手臂，指甲长得像淬了毒的刀，一步一步逼过来。
"退！"哑僧双手结印，一道淡金色光障在三人面前升起。
灵奴的指甲刮在光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他们是容器。"他额角渗出汗珠，"被强行植入断契记忆的容器。
你刚才......触发了传承。"
苏绾攥着顾昭的手腕往回拉，另一只手抽出随身的乌木尺——那是苏家鉴定师验瓷用的，此刻却横在胸前当武器："小心后面！"
顾昭转头，通道尽头半塌的石台上，一本封面斑驳的古籍正躺在积灰里。
封皮是褪色的暗红，边角卷翘着，像被火烧过又强行粘起来的。
最诡异的是，刚才还空无一物的石台，此刻竟有浅淡的灵气在书脊上游走，像有人在翻页。
"《赤契书》。"苏绾的声音发紧，"我在《守灵录》残卷里见过描述，断契者的命书......"
顾昭的喉咙突然发甜。
银匣残片的热度已经烧到了心口，他甚至能听见金属细微的熔化声。
师父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这次不是温和的，是带着血沫的急促："昭儿，别碰那东西！"
可他的脚已经不受控制地往前挪。
"顾昭！"苏绾的乌木尺敲在他后颈，"反噬不是闹着玩的——"
通道骤然震颤。
顾昭踉跄着扶住石壁，看见那些灵奴的玉芯同时爆出血光，光障被撕开蛛网状的裂纹。
而石台上的《赤契书》突然"啪"地翻开，封底浮出一行新字，墨迹未干似在滴血："第九代断契者，觉醒之时已至。"
"走！"哑僧的光障彻底碎裂，他抄起顾昭的腰就往石台拽，"现在不拿，等灵奴围上来连渣都剩不下！"
顾昭的指尖触到书脊的瞬间，一股灼热顺着经脉窜遍全身。
他听见苏绾的尖叫被拉得很长，像掉进了深潭里的石子。
眼前的通道开始扭曲，青铜灯盏的光变成流动的血，灵奴的低语混着心跳声在颅内轰鸣。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座古老的祠堂里。
檀木香气裹着烟火气扑面而来，正中央的火盆里，一块血色玉芯烧得噼啪作响。
四周站满黑袍人，他们的脸藏在兜帽里，却都朝他转过脑袋——每一张脸，都和他方才在灵奴记忆里看见的年轻人，一模一样。
"第九代。"
无数个声音叠在一起，像山涧里的回声。
顾昭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正按在祭坛上。
掌心下的石砖刻着和通道地面一样的断契符文，而祭坛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个血槽，正缓缓渗出暗红的液体，散发着和银匣残片一样的灼烧感。
"完成仪式。"
"断契重生。"
火盆里的玉芯突然爆开。
顾昭眼前一黑，意识被拽进更深的黑暗里，最后听见的声音，是自己的，带着几分陌生的沙哑："吾......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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