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屑落进顾昭后颈的瞬间,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血沫溅在碎石上,像绽开的红梅。
苏绾压在他后背的手在发抖,却仍固执地用身体替他挡着头顶簌簌坠落的残砖——她的发梢沾着石灰粉,耳后有道擦伤,刚才扑过来护他时撞在石柱上的淤青正从锁骨处漫开。
"昭哥。"她声音发哑,指尖掐进他胳膊,"银匣在发烫。"
顾昭这才惊觉怀中的银匣正像块烧红的炭。
他反手按住匣身,掌心的血契纹路突然泛起青金色微光,那些飘在空中的契约碎片仿佛被磁石吸引,有几片擦着苏绾发顶掠过,在他眼前划出细碎的光轨。
"碎片......"他喉间发腥,却扯出个笑,"我能感觉到,有块在市郊的废弃钟楼。"
苏绾猛地抬头,发间的碎砖噼啪掉落。
她从随身斜挎的皮质鉴定包中抽出本泛黄的线装书,封皮上"苏氏家录"四个字被摩挲得发亮。
指尖快速翻页时,腕间的青玉镯磕在石砖上,发出清响:"我早该想到!"她指腹停在某页拓印的星轨图上,"这些碎片的轨迹不是离散,是汇聚——"她抬眼时瞳孔映着碎金般的光,"九契遗址。
初代断契者留下的秘密遗迹。"
哑僧的铜铃突然轻响。
他不知何时退到了石殿门口,灰布僧袍沾着土,却仍立得笔直。
铜铃在掌心转了半圈,铃舌撞击出的声波震落了头顶最后几片摇摇欲坠的石片:"初代断契者留偈:'若断契者失控,则九契共毁'。"他望向顾昭,浑浊的眼珠里映着满地星雨,"施主体内的断契种子......"
"是从那里来的。"顾昭替他说完。
银匣在怀中灼得他皮肤发红,他却笑得更开了——师父失踪前塞给他银匣时说的"守灵人该有自己的选择",苏绾父亲重伤时攥着的半块残玉,周廉那些扭曲的执念......所有碎片突然在他脑海里拼成完整的图。
"走。"他撑着苏绾的肩站起,血契的红痕已经爬到了手肘,"再晚灵控派的人该到了。"
废弃钟楼的铁锈味比顾昭记忆中更重。
三人顺着哑僧铜铃荡开的灵波绕过三道隐形的契网,推开门时,蛛网正从头顶垂下来,在穿堂风里晃成银线。
顾昭的指尖刚触到墙面,银匣突然"嗡"地轻鸣——他顺着那震颤的方向望去,只见半块青金碎片嵌在钟楼的老木梁上,像颗凝固的星子。
"退后。"他按住苏绾欲抬的手,转身对哑僧颔首,"劳烦护法。"
点化万物的能力顺着指尖涌出时,顾昭的太阳穴突突作痛。
碎片表面的裂纹在他眼中变成发光的脉络,像极了师父教他修复古玉时画的补胎图。
当最后一丝灵脉被连通,碎片突然泛起暖光,光晕里浮起模糊的影像——
素袍女子跪在青石板上,怀中的婴儿正攥着她的衣角。
女子的面容被雾气笼罩,声音却清晰得像在耳边:"愿你成为真正的重塑者。"她抬手,一枚金色种子落入婴儿掌心——那婴儿的眉眼,分明是二十年前的自己!
"这不可能......"苏绾的手按在他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衣领渗进来,"我家记载初代断契者是位男子......"
"是她。"顾昭声音发颤。
他想起师父总说他"天生与古物有缘",想起银匣里半块残玉上那个模糊的"守"字——原来不是巧合,是宿命。
"叮——"
哑僧的铜铃突然炸响。
顾昭猛地回头,看见窗棂外投下几道人影。
为首者腰间挂着灵控派特有的玄铁铃,在风里撞出刺耳的噪音。
"收碎片!"他反手将苏绾拽到身后,指尖刚要触向木梁上的碎片,眼角余光却扫到墙角——青砖上有道极浅的刻痕,被蛛网遮了大半,隐约能辨出"第九继承者"五个字。
他的呼吸骤然一滞。
原来从被师父捡回的那天起,从女子将种子放进他掌心的瞬间,所有的相遇、所有的挣扎,都是为了此刻。
"走!"哑僧的铜铃化作金波撞碎窗玻璃,三人借着飞溅的玻璃渣跃出钟楼。
顾昭最后回头时,看见墙角的刻痕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双沉默的眼睛。
"轰——"
三人刚窜进巷口,身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气浪掀得顾昭踉跄,苏绾反手攥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回头望去,钟楼的尖顶正冒出滚滚黑烟,灵控派的玄铁铃在火光中叮当作响。
"他们知道我在找真相。"顾昭抹去嘴角的血,银匣在怀中的震颤突然变了频率——这次的热度不再灼人,反而带着某种熟悉的牵引,像在指引下一个方向。
他抬头望向藏渊市的夜空,那里有团极淡的青光正从城西方向飘来,"所以必须阻止我。"
苏绾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瞳孔微缩:"那是......"
"废弃图书馆。"哑僧的声音像敲在青石板上的木鱼,"银匣在召引下一块碎片。"
顾昭握紧银匣。
月光落在他沾血的睫毛上,照出眼底翻涌的金光。
他想起钟楼里那女子的话,想起墙角的刻痕,想起漫天星雨中浮现的新誓约碑虚影。
该刻新字了。
他望着城西方向的淡青光芒,低声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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