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指尖从青铜祭台的裂缝收回时,掌心还残留着灼烧后的刺痛。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淡青色的血管下似乎有微光游走——那是点化之力的痕迹,但和以往不同,这次的光流不再是顺着指尖往古物里钻,反而像有根极细的银线,从灵契处往他心脏方向延伸。
"小顾?"赵铁山的大嗓门在身后炸响,"你这脸色跟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莫不是撞着什么不干净的?"这位铜器修复师正弯腰捡洛阳铲,粗布工装裤膝盖处沾着泥,说话时后槽牙闪着光,活像座移动的铜钟。
顾昭刚要摇头,突然有什么东西"刷"地扫过他的意识。
那感觉像突然戴上了副透视镜,原本模糊的人影在他眼里多出了半透明的光轨——赵铁山的灵脉是浑厚的古铜色,一圈圈绕着心脏,沉稳得像晨钟;柳如烟站在甬道口,她的灵脉带着细碎的银芒,仔细看竟能辨出苏字家徽的纹路;而角落里那个穿藏青中山装的"学者"......
顾昭喉结动了动。
那男人的灵脉是两团纠缠的黑雾,一团顺时针转,一团逆时针,在胸口位置绞成个漩涡。
他正低头用放大镜观察祭台边缘的铭文,金丝眼镜片反光,遮住了半张脸。
"我去车上拿修复笔记。"顾昭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些。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在耳膜上擂鼓——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感知他人灵脉,点化之力像突然开了窍,连带着呼吸都变得灼热。
苏绾立刻转头看他,鉴定灯的白光在她睫毛下投出阴影:"我和你一起。"
两人走出墓室时,顾昭能感觉到那道双流灵脉的视线黏在后背。
甬道外的风卷着松针扫过脚面,他压低声音:"刚才在里面,我能看见大家的灵脉。
那个学者......"
"程教授?"苏绾的手指已经按在手机屏幕上,"我查过他的证件,说是故宫考古所来的,但协会备案里没有这个人的修复资质记录。"她快速划动平板,月光照在她眼下淡淡的青影上,"更奇怪的是,三天前云起拍行收到西周编钟的时候,监控拍到过他在仓库外转悠。"
顾昭摸出兜里的陶瓷小瓶,倒出粒米大的白色粉末:"灵痕粉,能追踪灵性波动。
等下我洒在他袖口,你注意看。"
苏绾的指尖在平板边缘叩了两下,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好。"
再进墓室时,"程教授"正用软毛刷清理祭台裂缝里的积尘。
顾昭假装整理工具箱,弯腰时"不小心"碰倒了小瓶,白色粉末簌簌落在对方裤脚。
男人转头,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顾师傅这是......"
"手滑,对不住。"顾昭赔着笑,余光却瞥见那些粉末在男人脚边凝成细线,像被什么看不见的手牵着,往祭台方向飘。
"嗤——"
细微的声响让所有人抬头。
祭台中央的青铜残片突然泛起幽光,原本模糊的符文变得清晰。
那些粉末沾在残片上,竟映出一道若有若无的黑痕,形状像条扭曲的锁链。
苏绾的鉴定灯"咔嗒"打开,白光扫过黑痕的瞬间,她瞳孔骤缩:"这是......影无尘的标记。"
墓室里的温度陡然降了三度。
赵铁山的洛阳铲"当啷"掉在地上,震得青砖缝里的土簌簌往下落:"影无尘?
那不是十年前把陕西青铜窖藏搅得鸡飞狗跳的主儿?
我师父说他能操控灵性杀人,连守灵人的灵脉都能......"
"嘘。"柳如烟突然按住他的胳膊。
她的指尖在发抖,但声音稳得像块玉:"有人来了。"
风从甬道灌进来,吹得众人后颈发凉。
顾昭看见阴影从祭台后方漫过来,像团活的墨。
等那道身影完全显形时,他听见苏绾倒抽了口冷气——来者穿玄色长袍,兜帽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
"顾昭。"他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铜铃,"你比我想象中更快触到了魂匣的边缘。"
顾昭能感觉到灵契在胸口发烫,点化之力顺着那根银线往心脏钻,连带着指尖都在发颤。
他强迫自己直视对方:"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对方抬手,墓室四壁突然泛起金光,原本斑驳的铭文像被水洗过般清晰,"重要的是,你师父在等你解开魂匣。
而在此之前——"他的目光扫过顾昭胸口,"你得先学会怎么不被它吞噬。"
"我师父在哪?"顾昭往前半步,声音发紧,"你知道他的下落?"
"想知道?"对方后退一步,阴影重新裹住他的身形,"那就继续解。"
话音未落,四壁的铭文突然开始闪烁,金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顾昭抬手遮脸,却在指缝间看见自己胸前的灵契——原本的凹槽里渗出淡金色的光,像有生命般沿着皮肤往上爬,最后停在锁骨位置,形成个和墙上文纹一模一样的印记。
"嗡——"
灵契的灼烧感变成了刺痛,顾昭闷哼一声,踉跄着扶住祭台。
等他再抬头时,玄衣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满地被风卷起的灵痕粉,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顾昭!"苏绾冲过来扶住他,指尖触到他锁骨处的印记时猛地一缩,"这......"
"没事。"顾昭深吸一口气,盯着墙上还在闪烁的铭文。
那些金色的字符像在说话,每一笔都挠着他的神经,"可能......是灵契的新反应。"
赵铁山凑过来,脖子伸得老长:"我咋瞅着这些字跟我家传的《考工记》残卷有点像?"
柳如烟没说话,她的目光在顾昭的灵契和墙上的铭文间来回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银镯——那是苏家嫡系才有的守灵人信物。
风又大了些,吹得祭台的青铜残片发出轻鸣。
顾昭摸着胸口发烫的灵契,能清晰感觉到那根银线又往心脏里钻了一点。
他望着墙上逐渐清晰的铭文,突然想起哑婆说的"玉衡血脉",想起师父失踪前最后一次修复时说的"有些秘密,该由你继承了"。
而此刻,那些原本晦涩的铭文,竟开始在他眼里变得亲切,像久别重逢的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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