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指尖刚触到门环，门内便涌出一股阴寒的气，顺着袖管往骨头里钻。
他咬牙一推，黑暗瞬间将他吞噬，再睁眼时，鼻尖已萦绕着熟悉的沉水香——是玉衡轩的味道。
青石板被雨水浸得发亮，门檐下的铜铃叮咚作响，那串刻着“守拙”二字的铜铃，是师父三年前亲手挂的。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腰间，那里本应别着师父送的刻刀，此刻却空无一物。
“小昭。”
熟悉的嗓音从窗内传来。
顾昭猛地抬头，就见师父站在修复室的木窗前，素色对襟衫被风掀起一角，眉眼温和得像从前每个教他拓印的清晨。
他喉咙发紧，两步并作一步冲过去，可离窗户还有半米时，师父的脸突然扭曲了——皮肤像被热水烫过的蜡，五官溶成模糊的一团，最后凝结成一张陌生的脸，嘴角咧到耳根：“你不该碰那块玉……你根本不配继承‘点化’之力。”
顾昭的脚步顿在原地。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师父？”他哑着嗓子唤，伸手去够窗棂，指尖却穿进了幻象里，“不是的……我是按您教的方法修复的……”
“够了！”那张脸突然暴喝，声音里混着指甲刮黑板的刺响，“看看你做了什么！”
眼前景象骤变。
修复室的檀木桌变成了青石板地，师父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他常用的刻刀。
顾昭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那把刻刀的刀柄上，正沾着他的指纹。
“不！”他踉跄着扑过去，膝盖撞在地上生疼，“师父，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师父的眼睛缓缓睁开，瞳孔里映着他扭曲的脸：“小昭，你终究还是……”话音未落，头便歪向一侧，鲜血在地上蜿蜒成狰狞的蛇。
顾昭喉间泛起腥甜，鼻血滴在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的花。
他颤抖着去捂师父的伤口，指腹却触到一片虚无——这是幻境，他告诉自己，可心脏像被人攥住了狠命揉捏，疼得几乎要裂开。
“下一个。”
冰冷的声音在头顶炸响。
顾昭抬头，眼前的血幕被撕开，苏绾的身影出现在一片焦土中。
她的白衬衫染满黑血，怀里抱着半块碎裂的玉璧，那是三天前他们一起修复的“同心璧”。
“顾昭……”她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血珠，“我信你说的，这玉里没有凶灵……可它……”她的手指突然抽搐着指向身后，那里爬出无数青灰色的手，指甲深深扎进她的小腿，“原来你也看不透……原来你也会错……”
“苏绾！”顾昭冲过去要拉她，却被无形的墙挡住。
他拼命捶打那面墙，指节渗出血来：“躲开！快用符纸！我马上来救你！”
苏绾的嘴角溢出黑血，她笑了，比任何时候都温柔：“能遇到你，真好。”话音未落，那些手便将她拖入地底，只余下半块玉璧滚到顾昭脚边，刻着的“同心”二字被血染红。
顾昭跪坐在地，眼泪混着鼻血砸在玉璧上。
他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像破风箱，每吸一口气都像有刀在肺里划。
可幻境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第三重冲击接踵而至——
藏渊市的天空裂开了，无数黑影从裂缝里涌出来。
他看见云起拍卖行的玻璃幕墙被撞碎，楚云被甩到墙上；看见街边的老茶摊被掀翻，常来喝茶的阿婆被掐住脖子；最清晰的是玉衡轩的招牌“轰”地砸下来，砸在他和师父当年坐的矮凳上，木屑飞溅间，“守灵人”世代守护的封印碑上，裂痕如蛛网般蔓延。
“都是因为你。”无数道声音在他耳边炸响，“是你的贪心，是你的自负，是你不配做修复师……”
顾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抱住头蜷缩成一团，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恍惚间，他想起慧觉禅师在禅房里教他的口诀——“灵契共鸣，以心为引，幻由心起，破由心定”。
对了，师父说过，最厉害的幻境，是你自己都信了的恐惧。
他闭紧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画面。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那里还揣着铜钟残片，此刻正发烫，像一团活的火。
“灵脉……灵脉在哪里？”他在心里默念，“幻境的灵脉，一定有破绽……”
意识深处突然泛起涟漪。
他感知到一股黏腻的能量，像腐烂的藤蔓，正顺着他的七窍往里钻。
那是梦魇师的意识流，在操控他的恐惧。
顾昭猛地睁开眼，眼底泛起金芒，他攥紧残片，低喝：“破！”
“咔嚓——”
幻境像一面被击碎的镜子，裂纹从他脚下蔓延开去。
师父的血、苏绾的笑、崩塌的城市，全都碎成星芒，消散在黑暗里。
现实中，苏绾的手正按在顾昭颈侧。
他的脉搏跳得极快，像要从皮肤下蹦出来。
“他的灵脉波动乱成一团！”楚云的声音带着紧绷，“检测仪显示他在对抗精神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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