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指尖抵在铜牌背面那行小字上,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月光透过云层漏下来,在"昭昭"二字上投下银边——这是师父独有的称呼,他从小到大只在师父的药罐旁、修复室的台灯下听过,带着陈皮的苦香和老檀木的暖。
"林前辈?"他转身看向祭坛角落,方才还在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只剩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青石板。
远处苏绾的脚步声更近了,他却顾不上回应,攥紧铜牌的手青筋微凸——师父失踪前最后一次修复的是半块残玉,那玉上的裂痕与他此刻心口的疼竟重叠在一起。
"他没走。"玄圭使的声音从灵契深处传来,原本虚淡的身影在顾昭肩头凝出半张脸,"灵契共鸣未断,他还在这祭坛附近。"
顾昭猛地抬头。
月光下,祭坛东侧的老槐树后闪过一道白影——是白袍客!
他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可那道狰狞的刀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露出底下年轻许多的面容。
"林远山。"顾昭一步跨上青石板,灵力顺着指尖漫开,在两人之间织出幽蓝的光网,"您当年在南海渔村替老妇人修复碎瓷的事,还记得吗?
那只缺了嘴的青花碗,您修了十七天,说要让它'能再盛十七年的热粥'。"
白袍客的脚步顿住。
他缓缓转身,月光照亮他发红的眼尾:"南海......渔村?"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我记得海腥味......还有个小女孩拽我衣角,说阿婆的碗碎了,夜里会漏风......"
"您用金漆补了碗口的裂痕,像给它镶了道金边。"顾昭往前走,光网随着他的动作延展,"老妇人说那不是补丁,是碗的新眉骨。
您当时笑了,说古物修的从来不是壳子,是人心。"
"人心......"白袍客突然捂住胸口,指缝间渗出幽绿邪火,"可他们说我偷了《镇灵谱》的拓本,说我勾结黑市......"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可我明明......明明把拓本藏在南海渔村的妈祖像底下......"
"因为墨衣先生要毁掉它。"玄圭使的身影完全凝实,立在两人中间,"《镇灵谱》里记着守灵人历代镇压凶物的弱点,他要让整个体系变成没有铠甲的士兵。"
"墨衣......先生......"白袍客的瞳孔剧烈收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想起来了!
那年梅雨季,他说要带我去看南海珍珠粉,实则是让我替他取《镇灵谱》......后来他伪造了我与黑市交易的证据,连师父都信了......"他突然踉跄着抓住顾昭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小顾,归墟计划......他要借凶物之乱瓦解守灵人,连苏家都......"
"灵契绑定完成度百分之九十。"玄圭使抬手按在两人交握的手腕上,幽蓝光芒顺着皮肤爬进顾昭血管,"最后一步,你需要选择——独自承受灵契之力,还是共享给信任之人。"
顾昭低头看向两人交缠的手。
林远山掌心的邪火正在消退,露出底下淡青的血管,像极了他第一次修复古玉时,因为长时间握刻刀而泛青的手背。"共享。"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他需要这力量找回自己。"
灵力如沸水般在体内翻涌。
顾昭能清晰感觉到那团光从心口涌出,顺着手臂钻进林远山体内——对方的身体猛地一震,原本浑浊的眼底突然溅起星芒。
邪火"滋啦"一声熄灭,祭坛里的烛火却"轰"地窜高半尺,将林远山的脸照得清清楚楚:刀疤彻底消失,眉骨线条与守灵人典籍里"监察使林远山"的画像重叠。
"灵契预警激活。"玄圭使的声音混着某种古老的嗡鸣,"你现在能感知方圆百米内的异常灵力波动,提前预判敌手动作。"顾昭下意识转头看向祭坛入口——苏绾的身影刚跨进来,他却先一步捕捉到了她腰间玉佩的灵力震颤。
"还有这个。"林远山抬起手,掌心跳动着与顾昭心口相同的幽蓝印记,"我恢复了部分守灵人能力,能追踪灵契印记。"他指尖轻触印记,空中立刻浮起一道淡光,像根丝线般往东南方延伸,"墨衣先生的灵契残痕......在那边。"
"但你们现在有更要紧的事。"一直缩在祭坛角落的哑婆突然开口,她佝偻着背走到顾昭面前,掌心托着枚血玉符石,"双玉归衡的仪式,当年你师父还差半块玉衡碎片。"符石上的纹路突然亮起,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拿着这个,找到另一块碎片,才能解开灵封术——你师父被封在灵脉里,还有救。"
顾昭捏紧符石,指尖几乎要陷进肉里。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师父抱着半块残玉冲进修复室,说"灵封术反噬"时苍白的脸。"另一块碎片在哪?"他声音发紧。
哑婆却摇头,转身往祭坛深处走:"该知道的时候,你自会知道。"她的身影消失在阴影里,只余一句话飘出来,"记住,灵封术最忌心乱。"
"顾昭!"苏绾的声音带着喘息,她跑过来时发梢还沾着夜露,"你没事吧?
刚才灵力波动......"她的目光扫过林远山,瞳孔微缩,"他是......"
"苏小姐,林前辈是自己人。"顾昭打断她,将铜牌塞进兜里,"但我们得立刻回云起拍卖。"他取出随身玉佩,地图残片上的标记在灵力下发出红光——最亮的那个点,正标着"地下密库"四个小字。
"墨衣先生的目标是苏家。"林远山沉声道,他的灵契印记突然剧烈震颤,"他已经开始行动了。"
顾昭抬头看向夜空。
阴云又涌了上来,遮住最后一缕月光。
他能清晰感知到东南方有暗涌的灵力,像头蛰伏的野兽在磨牙。
"这一次。"他转头看向林远山,又看向苏绾,眼底的光比灵契更炽,"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消失在灵封之中。"
夜风卷起他的衣角,将誓言卷进更深的夜色里。
远处,云起拍卖的霓虹灯还在亮着,可地下密库里的青铜灯树,已经开始渗出诡异的青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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