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顾昭已站在城南宋窑遗址入口。
牛皮纸袋被他捏得发皱,袋角渗出的陶土腥气混着露水,直往鼻腔里钻。
苏绾的黑色越野车停在十米外,引擎轻响,她摇下车窗喊了声:“再发愣,考古所的人该以为你怯场了。”
顾昭低头理了理帆布包带,指尖碰到包内点化笔的檀木笔杆,触感温凉。
昨夜梅瓶灵体入眉的灼痛仍在,此刻眉心处像压着块暖玉,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发烫。
他深吸口气,踩过荒草没过小腿的土径,鞋跟碾碎几枚青瓷残片——脆响惊飞两只麻雀,扑棱棱掠过断墙。
“顾先生。”
守在入口的年轻考古员小唐迎上来,眼镜片蒙着层雾气。
他偷偷瞥了眼苏绾的方向,压低声音:“刘馆长今早脸色特别难看,您小心些。”
顾昭还未答话,遗址深处传来铁器碰撞声。
顺着小唐的目光望去,几个穿蓝布工装的工人正用洛阳铲翻土,挖出的碎瓷片在晨阳下泛着青灰。
他的脚步顿住——脚边半块窑砖上,焦黑的纹路像条蜷着的蛇。
“这是……”他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砖面,眉心的暖玉突然炸开热流。
眼前腾起淡金色的雾。
砖内浮现出火焰的轮廓,不是寻常的橙红,而是烧透的青瓷釉色,幽蓝里翻着银边。
雾气中传来模糊的低语,像有人隔着层毛毡说话:“火未熄,器未散。”
顾昭的手剧烈颤抖。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看见小唐在不远处比划口型喊“顾先生”,却像隔着层水幕。
那火焰轮廓突然窜高,在他视网膜上烙下印记——是座立着的窑炉,柴薪噼啪作响,穿粗布短打的工匠正往窑里添坯。
“顾昭!”苏绾的声音像根银针,刺破了那层雾。
他猛地抬头,额角渗出冷汗。
苏绾不知何时站在身后,风衣下摆沾着泥点,指尖掐着他肘弯:“你脸色白得像张纸,怎么了?”
顾昭张了张嘴,喉间发涩。
他指了指脚边的窑砖:“刚才……碰到它的时候,有点奇怪的感觉。”
苏绾顺着他的手势看去,蹲下身用白手套捏起砖块。
她的拇指摩挲过焦痕,瞳孔微微收缩——砖面的纹路在她眼中竟泛着极淡的青芒,和她记忆里家族古籍中“灵火”的描述如出一辙。
“先去窑室。”她站起身,将砖块塞进顾昭怀里,“刘馆长在等。”
窑室比顾昭想象中更深。
穿过三道用塑料布临时封起的断墙,霉味突然浓重起来。
他借着手电筒光,看见满地堆着竹筐,筐里全是洗过的残片,釉色有粉青、月白、米黄,在冷光下像堆着的碎云。
“这些是前三天探方出土的。”小唐举着相机拍照,“但最里面那堆……”他压低手电筒,照向角落用帆布盖着的竹筐,“是今早工人清地基时发现的,还没登记。”
顾昭蹲下身掀开帆布。
最上面一块残片让他呼吸一滞——釉面开片如冰裂,底足处隐约可见“御制”二字,笔锋刚劲,是典型的南宋官窑款识。
“点化笔。”他冲苏绾伸出手。
苏绾从他帆布包里取出笔,指尖碰到他掌心时,触到层薄汗。
顾昭闭了闭眼,笔尖点在残片断裂处。
金芒从笔锋涌开,像滴墨在宣纸上晕染。
残片表面浮起细密的纹路,那些原本模糊的开片突然活了,顺着纹路游走,最后在半空凝成道半透明的影子——是个穿粗布短褐的中年男人,左脸有道疤,从眉骨斜贯到下颌。
“窑工赵大山,见过玉衡传人。”影子开口时,声音带着烧窑时的嗡鸣,“当年官家设这处密窑,烧百器仅留十,余者皆碎。守器者掌碎器之权,代代相传,唯有‘玉衡’可启其封。”
顾昭的手指扣进泥里。
他想起师父留下的《天工开物》残卷,卷首那枚朱红印章,此刻正随着赵大山的话音,在他眉心发烫。
“玉衡?”苏绾猛地抓住他手腕,“你师父提过这个?”
顾昭还未回答,窑室外突然传来喧哗。
“都不许动!”
刘馆长的声音像块砸进池塘的石头。
顾昭抬头,看见穿制服的考古所职员涌进来,为首的刘馆长板着脸,手里捏着叠文件:“顾昭,有人举报你私掘文物,涉嫌篡改出土记录。现在,跟我们回所里配合调查。”
小唐的相机“啪”地掉在地上:“刘馆,这不可能!顾先生今天才到——”
“小唐。”刘馆长喝止他,目光扫过顾昭怀里的窑砖和帆布下的残片,“证据确凿,有人拍到你昨夜潜入遗址。”他晃了晃文件,“还有伪造的出土时间,当我们看不出窑火余温的年份?”
顾昭突然笑了。
他站起身,掌心的“御制”残片被金芒裹住,赵大山的影子重新凝实,指尖指向窑室最深处:“要证据?灵火会记住它烧过的每一件器物。”
金芒腾起的瞬间,所有人的手电筒都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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