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渊市的晨光透过玉衡轩的木格窗,在青石板地上切出菱形光斑。
顾昭攥着卷轴的手青筋微凸,指节抵在修复台上,羊皮纸边缘被他捏出细密褶皱——那行"云栖寺·血誓"的字迹还在眼前晃,像根细针扎着视网膜。
"喝水。"苏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烧了壶水,粗陶杯里浮着几片野菊,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眼下的青影。
顾昭接过杯子时,指尖触到她指腹的薄茧——那是常年握鉴定锤留下的,和他修复刀磨出的茧子位置刚好错开。
"鼎片。"他突然开口。
苏绾没问为什么,直接从帆布包里取出用丝帕裹着的青铜残片。
晨光照在锈迹斑驳的表面,有细碎金斑随着她的动作流转,像某种活物在皮肤下跳动。
顾昭把鼎片和卷轴并排摊开,又从颈间摘下半块双鱼玉佩。
这是师父失踪前塞给他的,玉质发乌,鱼眼处缺了米粒大一块,三年来他每天擦三遍,玉身倒养出层温润的包浆。
此刻他将玉佩按在修复灯的冷白光下,指尖轻触缺口,点化之力顺着灵脉渗进去——这是他最熟悉的流程,可今天玉身震颤得反常,竟在他掌心划出红痕。
"顾昭?"苏绾的手覆上来,隔着丝帕的鼎片突然发烫,两人同时缩回手。
青铜残片"当啷"坠在羊皮纸上,压得"镇邪不灭"四个字皱成一团。
更诡异的是,半块玉佩浮起淡青色光晕,缺口处渗出幽光,像有看不见的手在往里面填玉料。
"是共鸣。"顾昭喉结滚动。
他见过古物灵性相通,但从未见过残玉主动补全——光晕里浮现出另半块双鱼的轮廓,和他手中的残缺部分严丝合缝。
当两块玉的虚影完全重叠时,鼎片突然发出蜂鸣,青铜表面的锈斑簌簌剥落,露出一行细如蚊足的铭文:"玉在,人在。"
"师父..."顾昭的声音发颤。
他想起三年前暴雨夜,师父浑身湿透冲进修复室,把玉佩塞进他手里时说的也是这句话。
那时师父眼角还沾着血,却笑着摸他头顶:"昭昭,要是师父走丢了,你就拿着这个找我。"
嗡——
两股光晕突然纠缠在一起,在两人之间凝成半透明的虚影。
那是个穿靛青对襟衫的男人,眉峰如剑,左眼角有颗朱砂痣——正是顾昭梦了三年的面容。
师父的虚影伸手,指尖穿过顾昭的额头,像在摸他发顶:"若你听到这段话,说明你已继承点化之术。"
苏绾猛地攥住顾昭的手腕。
她能看见虚影的衣摆被不存在的风吹得翻卷,袖口露出的疤痕和父亲镇压凶物时留下的如出一辙。
"我在'封魂塔'下等待时机。"师父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切记,不可让鼎片落入苏伯年手中。"虚影的手指突然动了,在虚空中划出古老的结印手势,每个指节的弧度都和顾昭学过的《天工印谱》里的"镇灵诀"相反,"这是破阵印,记清..."
话音戛然而止。
玉佩"啪"地坠地,鼎片的蜂鸣也瞬间消弭。
顾昭跪在地上捡起玉佩,发现缺口中竟多了米粒大的新玉,温凉沁骨,和原玉的老旧质感截然不同——像是有人刚从活物身上剜下来的。
"苏伯年。"苏绾突然开口。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云起拍卖的内部通知:"半小时前,苏伯年亲自下令封锁拍卖行,所有鉴定室、档案室禁止出入。"她点开监控画面,能看见张子昂带着保安在展厅里走动,白手套捏着封条,指节捏得泛白。
顾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在云栖寺密室里,张子昂喊"别让卷轴"时扭曲的脸——原来那不是单纯的争夺,是有人早就在布局。
"叮。"
修复室的铜铃响了。
楚云抱着个牛皮纸袋站在门口,发梢沾着细雨——藏渊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着,现在窗外已飘起牛毛细雨。
她扫了眼桌上的鼎片和玉佩,没多问,直接把纸袋推给顾昭:"这是我父亲留下的。"
牛皮纸窸窣作响。
顾昭抽出一张泛黄的地图,边角有焦痕,正中央用朱砂标着"封魂塔",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北境废寺,凶物镇压处,守灵人禁入。"
"我爸是苏家长老的助理。"楚云的声音很轻,像怕惊碎空气里残留的虚影,"三年前师父来找他借《镇灵志》,走的时候说'该有人撕开这层遮羞布了'。
后来我爸整理遗物,发现他把地图藏在香炉里。"她指尖划过地图上的焦痕,"苏伯年说那是意外失火"
顾昭抬头时,看见楚云眼里有和苏绾相似的光——那是看过真相后,再也捂不住的灼意。
"我要去封魂塔。"顾昭把地图折成四叠,塞进贴身口袋。
鼎片在他掌心发烫,像在应和这个决定。
苏绾没说话,只是把车钥匙拍在他手心里。
她的腕表在晨光里闪了下,那是三年前她生日时,顾昭用修复第一件瓷器的报酬买的——当时他蹲在夜市摊前挑了半小时,说"要能看时间,还能挡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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