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内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块,带着刺骨的寒意。文泰来与韩山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几乎化为实质,目光如刀,死死钉在韦小葆身上。陈近南的脸色在惨淡月光下显得灰败而沉重,韦小葆那句“宁受会规处置,也绝不执行此令”,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他心头,也砸在了天地会此刻激进沸腾的意志之上。
“韦小葆!”文泰来须发皆张,低吼道,“你竟敢违逆总舵主之令,违逆会中决议!你当真要做那背信弃义、贪生怕死之徒吗?!”他上前一步,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那焦黄的面皮因愤怒而泛起赤红。
韩山虽未开口,但魁梧的身躯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猛虎,封住了韦小葆可能的退路。
韦小葆站在原地,身形并未因这凌厉的杀气而有丝毫晃动。他知道,此刻退缩或强硬对抗都只会让局面崩溃。他必须再次阐述,必须让陈近南,至少是让陈近南,理解他选择的必要性。
他没有看文泰来和韩山,目光依旧恳切而坚定地落在陈近南身上,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师父,文香主,韩香主。弟子并非贪生怕死,更非背弃大义。正因心系汉家山河,正因不愿看到无数兄弟的血白流,正因不愿我华夏再次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弟子才绝不能行此匹夫之勇,绝不能让怒火烧毁了理智!”
他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开始系统地、清晰地阐述他反对的理由,并勾勒他心中的“长期战略”蓝图。
“首先,我们需认清敌我。我们的敌人,不仅仅是康熙一人,而是整个已经初步稳定下来的清廷官僚体系、百万八旗军队、以及被其笼络的汉人士绅!杀死康熙,如同砍倒一棵大树的主干,但其根系盘根错节,旁枝立刻会争夺养分,长出新干。届时,我们面对的将是一个陷入短暂混乱、但为了生存而更加疯狂反扑的庞大机器!我们天地会,如今力量分散,虽有热血,但无论是兵力、财力、地盘、乃至民心向背,都远未到能与这个机器正面抗衡的地步!刺杀,是点燃引线,但我们的火药远远不够!”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其次,我们需明确目标。我们的终极目标,是‘复明’吗?是仅仅恢复朱家江山吗?不!弟子以为,我们的目标,应该是建立一个比大明更强大、更富足、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能让我华夏不再受外族欺凌的新朝!为此,我们需要的是什么?是人才!是钱粮!是精良的军备!是稳固的根基!是超越前朝的制度和眼界!”
他的话语开始超越这个时代的局限,带着穿越者的宏阔视野:“刺杀康熙,能得到这些吗?不能!只会引来疯狂报复和严酷清洗,让我们辛辛苦苦积攒的一点力量损失殆尽!只会让天下更乱,让异族有可乘之机!弟子在清廷内部,身处高位,看到的不仅是危险,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韦小葆的声音带着一种炽热的感染力:“师父!弟子可以利用这个身份,做太多刺杀做不到的事情!”
“第一,渗透与情报。弟子可接触核心机密,了解清廷动向、兵力部署、官员任免。这可让我天地会知己知彼,避免无谓牺牲,寻找其真正的薄弱环节。”
“第二,积蓄力量。公爵之位,意味着庞大的俸禄、赏赐、庄园、人脉。弟子可借此,以经商、办厂等名义,暗中筹集巨额资金,购买、囤积战略物资,甚至……利用职权,在某些偏远之地,以团练、矿工护卫等名义,悄悄训练一支属于我们自己的、装备了新式火器的精锐!”
他特意强调了“新式火器”,目光扫过文泰来和韩山:“文香主,韩香主,你们应当见过‘小葆铳’与‘煌雷’之威。试想,若我会有成百上千装备此等利器的精锐之师,再配以严格操练,岂不胜过千百次仓促的刺杀?”
文泰来和韩山眼神微动,他们确实见识过火器的厉害,但嘴上仍硬:“巧言令色!谁知你是不是在为自己铺路!”
韦小葆不理会,继续道:“第三,分化瓦解。清廷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索额图与明珠党争日益激烈,满汉大臣之间亦有矛盾。弟子可从中运作,挑拨离间,使其内耗,削弱其整体力量。甚至……或可暗中扶持某些易于控制的皇子,埋下未来夺嫡之乱的种子!这比直接杀死一个皇帝,对清廷的伤害更大、更持久!”
“第四,引导民心。弟子可借格物之学,推广农桑新法,改良工巧,若能稍解民困,使百姓得利,潜移默化之间,亦可收拢人心。同时,弟子亦可利用身份,暗中保护、资助一些有气节的文人学者,保存我汉家文化星火。”
他最后总结,目光灼灼地看着陈近南:“师父,此乃‘掘根’之策!而非‘砍树’之勇!我们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像春雨润物般无声地侵蚀清廷的根基,同时壮大我们自身。待其根须腐朽,主干空心,无需我们费力砍伐,一阵大风,便可令其轰然倒塌!届时,我天地会兵强马壮,钱粮充足,民心所向,方可一举而定乾坤,建立真正稳固的新朝!这才是代价最小、成果最大的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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