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血砂倾海乱江潮】
巫峡西陵口,浊黄的江水依旧咆哮,沉船的残骸如同巨大的骨骸,半隐半现于漩涡边缘。江风裹挟着水汽、铁锈和未散尽的焦糊腥气,吹得人骨缝发寒。两岸峭壁之上,赤霄军士如同黑色的磐石,沉默矗立。
巴清独立于临江鹰嘴岩,墨色斗篷在风中狂舞。她身后,并非刀剑出鞘的武士,而是上百辆由健牛牵引的、覆盖着厚重油布的辎重大车,沿着狭窄的栈道排成蜿蜒的长龙。车辙深陷泥中,显然载重惊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丹砂辛气,几乎压过了江水的土腥。
“家主,三万袋上品丹砂原矿,皆已运抵。” 公输衍佝偻着腰,声音在风中断续,“按您吩咐,筛去三成细粉,掺入七成石砾粗砂,以草袋分装,印‘巴’字火漆。只是…此等成色,怕是连寻常染坊都嫌粗劣,真能击垮卓氏?”
“要的就是粗劣。” 巴清声音清冷,目光扫过下方江面。几艘悬挂“卓”字旗号、吃水极深的货船,正小心翼翼地绕开沉船区域,在湍急的江流中艰难前行。船头甲板上,卓氏大掌柜卓猗昂然而立,望着西陵口的断桅残骸,脸上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得意与贪婪。“卓家联合盐铁衙署残存势力,趁冯劫暴毙、盐铁混乱之机,大肆低价收购散户丹砂,更勾结水运漕帮,垄断峡江航道,哄抬盐铁转运费,意欲重掌定价权,做第二个范氏。”她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今日,我便用这三万袋‘丹砂’,砸断他的脊梁!”
她猛地抬手!
“开闸——!倾砂!”
呜——呜——!
凄厉的青铜号角声撕裂江风!
鹰嘴岩上,数十名赤霄力士齐声怒吼,手中巨斧寒光爆闪!捆绑固定油布的粗大麻绳被瞬间斩断!覆盖在辎重大车上的厚重油布如同巨兽褪皮般被猛地掀开!
哗啦——!!!
不是金银,不是粮草!是堆积如山、如同鲜血般刺目的——朱红色丹砂!只是这些丹砂颗粒粗大,混杂着大量灰白色的石砾,在惨淡的天光下显得斑驳而廉价!
力士们推动绞盘!车厢底板闸门轰然洞开!
轰隆隆——!
赤红色的砂石洪流如同决堤的血瀑,从高耸的鹰嘴岩上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岩壁,形成三道狂暴的赤色瀑布,狠狠砸入下方奔腾的江流之中!
浑浊的江水被这狂暴的赤色洪流瞬间搅动!如同在黄汤中注入了沸腾的鲜血!江水沸腾、翻滚、咆哮!赤红色的砂石被急流裹挟,如同无数嗜血的蝗虫,疯狂地扑向下游卓家那几艘货船!
“疯子!巴清疯了!”
“快转舵!避开砂流!”
“来不及了!砂石太重!船要搁浅!”
卓家货船上瞬间乱成一团!巨大的赤色砂石流冲击在船身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船体剧烈摇晃!吃水线下的船壳被粗糙的砂石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更可怕的是,大量粗砂顺着船板的缝隙涌入船舱,迅速沉积!
“降帆!降帆!船要沉了!” 卓猗再也维持不住镇定,嘶声尖叫,脸上血色褪尽。他看着那如同血瀑般源源不断倾泻而下的廉价丹砂,眼中充满了绝望。这根本不是竞争!这是自杀式的毁灭!巴清要用这三万袋几乎白送的垃圾丹砂,将整个峡江航道变成丹砂的坟场,也彻底埋葬他卓家刚刚抬头的野心!
江面之上,赤潮翻涌,浊浪排空。那刺目的赤红,如同巴清泼向整个丹砂市场的第一桶冰水,寒冷彻骨。
【二、朱砂成泥市井殁】
巴氏丹砂,三钱一担。
六个用劣质木炭草草写就的大字,歪歪扭扭地挂在咸阳东市最大的丹砂铺子“朱阙阁”门前的市价牌上。木牌陈旧,边缘被虫蛀得坑坑洼洼,与这令人瞠目的低价形成荒诞的对比。
清晨的市集刚刚苏醒,贩夫走卒的吆喝声稀疏。然而,当第一个眼尖的行商瞥见这木牌上的字迹时,整个东市仿佛被投入了滚油的冰块,瞬间炸开了锅!
“三…三钱一担?!巴氏的丹砂?我没看错吧?” 一个经营染坊的中年商人揉了揉眼睛,声音发颤。
“昨日卓家还喊价一金(一万钱)一担!三钱?这跟白送有什么分别?!” 旁边药材铺的掌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快!快去朱阙阁!抢啊!”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向那间铺面不算阔绰的“朱阙阁”!
门板被撞开。铺子里,没有往日堆积如山的朱砂袋。只有柜台后,几个巴氏伙计面无表情地将一些用粗麻袋分装的、颗粒粗大、明显混杂着灰白杂质的赤红色砂石,“哗啦”一声倒进门口几个巨大的敞口陶缸里。陶缸旁,立着一块木牌:自取,三钱一担,过秤即走。
“这…这成色…” 冲在最前面的商人抓起一把“丹砂”,粗糙的石砾硌得手疼,赤红的砂粉沾了满手,“这…这能用吗?染布怕是都掉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