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迹再淡些,便失了荷叶承露的沉坠感。”
温润的男声从画案另一侧传来,穿越者青林骤然紧缩。
他见过这张脸无数次——文物馆里的《听琴图》、历史课本上的御容像,可此刻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宋徽宗赵佶,比任何影像都更具冲击力。
赭黄色龙纹常服的袖口沾着一点墨渍,他正握着一支紫毫笔悬在纸上方,眉峰微蹙,视线落在画纸上那片刚勾勒出轮廓的荷叶上,全然没注意到身侧突然多了个穿着银色传感服的“怪人”。
穿越者青林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时空锚点,却摸了个空——那枚能定位时空坐标的金属装置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腰间多了个冰凉的玉佩,触手是北宋典型的游丝毛雕工艺。
他瞬间明白,这次穿越并非实验室的可控实验,而是时空本身出现了叠影,将他强行抛回了这幅画的创作现场。
赵佶似乎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紫毫笔顿在半空,目光转向青林的传感服,眼神里没有惊慌,反倒带着几分审度:“你这身衣料倒奇特,既非绫罗,也非麻布,光泽似琉璃却更柔韧,是西域进贡的新物?”
青林喉结滚动,大脑飞速运转。他曾在之前穿越中见过青年赵佶,那时对方还只是端王,正对着一幅《柳鸦图》临摹,而此刻的赵佶已登基多年,眉宇间多了几分帝王的沉静,却仍保留着对器物的极致敏感。
他不敢暴露时空旅行者的身份,只能顺着话锋躬身:“回陛下,臣……臣来自远方部族,这身衣料是族中秘法所制,能避寒暑。”
赵佶“哦”了一声,目光又落回画案,似乎对“远方部族”的身份毫无兴趣,指尖轻轻拂过粉笺边缘:“你可知这纸的来历?”他指尖划过的地方,卷草纹微微凸起,青林借着俯身的动作,用眼角余光扫过画案下的暗格——那里放着一叠未开封的粉笺,包装纸上盖着“宣和御制”的朱印,正是史料记载中仅供应内廷的珍品。
“此乃粉笺,以云母、淀粉掺纸浆制成,新纸时光洁如镜,”青林压低声音,刻意模仿着北宋士人的语调,“且陛下这纸还印有卷草纹,是匠人以漏版拓印而成,每一张的纹路都分毫不差,堪称巧夺天工。”
赵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露出笑意:“没想到远方部族也懂纸墨。
你看这荷叶,朕用淡墨勾边,浓墨点叶心,本想表现秋露欲滴的厚重,可总觉得少了点灵动。”他将紫毫笔递向青林,“你既懂画,不妨试试?”
青林的掌心瞬间冒汗。他是文物修复师,而非画家,可看着赵佶递来的笔,他突然想起修复《池塘秋晚图》时发现的秘密——在第三片荷叶的叶脉处,有一道极细微的墨痕,与赵佶惯常的笔触不同,更像是外力干预留下的痕迹。难道那次穿越时,自己也曾接过这支笔?
他接过紫毫笔,指尖触到笔杆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指尖蔓延——不是传感服的电流,而是时空叠影产生的记忆碎片。
他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站在同样的画案前,正用同样的姿势蘸墨,墨汁在粉笺上晕开的轨迹与记忆中的修复图完美重合。
“顺着叶脉的走向运笔,”青林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却异常笃定,“秋荷的叶脉应是向边缘微微收拢,墨色由深至浅,像是被秋风拂过的弧度。”他手腕轻转,墨汁落在粉笺上,果然形成一道流畅的弧线,与赵佶已画好的荷叶衔接得天衣无缝。
赵佶眼中精光乍现,凑近画案仔细端详:“正是此意!你这笔触,倒有几分黄荃的风骨,却又多了几分野趣。”他重新拿起自己的笔,在青林画的叶脉旁添了一只蜷缩的蜻蜓,翅膀用淡墨轻扫,竟似有微光流转,“秋晚时节,蜻蜓待飞,这池塘便活了。”
青林看着画纸上渐渐成形的画面,突然注意到一个异常——案头的铜漏壶显示的时间,与他第一次穿越时的时间完全一致,连壶中水滴落下的节奏都分毫不差。
他抬头看向窗外,庭院里的那棵梧桐,枝桠的角度与记忆中的画面一模一样,甚至连落在窗台上的那片黄叶,都还保持着半悬的姿态。
“陛下,”青林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是否曾见过与臣相似的人?”
赵佶正专注地勾勒水草,闻言动作一顿,眉头微蹙:“相似的人?倒未曾有过。只是有时作画至深夜,会觉得案前的烛火忽明忽暗,像是有影子在晃动,却抓不住踪迹。”他放下笔,端起案头的茶盏,茶汤在盏中晃出细碎的涟漪,“或许是朕太过专注,产生了幻觉。”
青林的心沉了下去。他终于明白,时空锚点的消失并非意外,而是他陷入了一个时空闭环——每一次穿越,都是对这幅《池塘秋晚图》创作过程的重复干预,而他留下的每一道墨痕,都会成为这幅画跨越千年的“时空印记”。就像他在修复时发现的那道细微墨痕,正是此刻自己刚刚落下的笔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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