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的阳光均匀的涂抹在那一块望夫石的侧面,咸腥的海风卷着细沙,抽打在李鸿彬的脸上。
陶叙安靠近李鸿彬所处的位置,但却站在几步之外并未靠近,布满沟壑的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苍老,浑浊的眼睛里沉淀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悲悯,有担忧,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他枯瘦的手指向泊在浅水处的一艘老旧渔船,船身斑驳,油漆剥落,船尾堆着杂乱的渔网,散发着浓重的鱼腥和海水锈蚀混合的气息。
“就是那条船了,孩子。”
陶叙安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破碎,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老张头的船,去东海海上碰碰运气,大部分都能遇上返航回华国的远洋轮。”
“陶老。”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容忽视,“感谢您救过我的命,此恩我记下了。”
陶叙安怔了怔,随即苦笑:“孩子,我当初可不是救你,我是为了我那个小孙女。”
一提到陆见星,李鸿彬好似心中有千言万语但却无法言说一般,只是嘴角轻轻一扯,似笑非笑,带着一丝心痛,“是呀,所以为了见星,我也可以不是人。”
陶叙安目光沉沉地落在李鸿彬沾满干涸血污和泥土的衣襟上,那暗红的印记如同烙印,无声诉说着昨夜坟场的惨烈,“上了大船...就回去吧,这里...只是你人生的过渡。”
李鸿彬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他的视线掠过陶叙安佝偻的身影,投向那艘在浅浪中微微摇晃的渔船,再看向陆家遗址的方向。
六座新坟的冰冷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陆见星墓碑上那抹刺目的暗红更是在他心口灼烧。
“家?”
可此刻,那“家”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竟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陌生感。
他最后看了一眼岛屿深处,那片埋葬了所有短暂温情与刻骨血仇的土地,然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背上一个小部分被烧毁的破包,迈开脚步,踏上了渔船湿滑的甲板。
几名渔民低头忙碌,没人敢看他一眼。
他们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火光冲天、血溅坟前,一个人杀了七名岛国人,让他们跪着死去,而他自己却倒在坟前睡去。
恐惧,敬畏,不解...种种情绪交织在这片小小的渔村之中。
李鸿彬坐在船尾角落,闭目养神,双手自然垂落膝上,呼吸极轻,几乎无声一般。
但他全身肌肉始终处于一种微妙的紧绷状态,仿佛一头蛰伏的猛兽,哪怕闭眼也从未真正放松警惕。
陶叙安远远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轻轻叹息:“孩子啊...你这一去,怕是要掀起惊涛骇浪了,看来我这把老骨头也是时候出山了。”
说罢,便回到自己的木屋之中,拿起了那一个放了很久布满灰尘的药篓,从富竹岛西面离开了......
另一边,陶叙安口中的船夫老张头驾驶渔船驶离富竹岛,简陋的柴油发动机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噪音,在海面上犁开一道白色的水痕。
李鸿彬独自坐在船尾一个堆满破旧缆绳和杂物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船舷。
他闭上眼,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但脑海中翻腾的,依旧是陆栖川那温顺老实的眼神,是陆见星小小的身体在火光中倒下的慢镜头,是那七具以最屈辱姿态永远跪伏在坟前的岛国尸体......
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并未散去,依旧萦绕在鼻端,混杂着海风的咸涩。
渔船在浩渺的东海上颠簸了不知多久,直到视野尽头,一艘钢铁巨兽般的远洋客轮‘东方明珠壹号’出现在灰蓝色的海平线上。
渔船靠了过去,放下一条更小的舢板。
“多谢张叔,就此别过,替我向陶老再次告别。”
李鸿彬回头看向那几位船夫,对着其中一人致谢,随后独自一人沉默地跳上甲板,登上了这艘通往归途的庞然大物。
而那几个同样沉默的渔民,则是看了一眼李鸿彬,眼神复杂却并未多说什么,径直离开了。
此时的李鸿彬双脚刚刚踏上‘东方明珠壹号’光洁冰冷的甲板,一股极其不协调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便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预想中远洋客轮应有的喧嚣,如孩童的嬉闹、游客的谈笑、服务生的招呼声,统统消失了。
甲板上并非空无一人,相反,三三两两的乘客散落着,或坐或站,却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硬得如同雕塑。
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更无言语,每个人都死死地低着头,目光要么死死盯着自己脚下的甲板,要么惊恐地、飞快地扫视着某个方向,随即又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
船上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只有海风单调地呼啸着,吹动那些人僵硬的衣角。
好像是一种无形的、混合着恐惧和担忧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头顶,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带着压抑的颤抖。
李鸿彬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放慢脚步,如同一个真正的、疲惫不堪的普通乘客,拖着步子,看似随意地融入这片凝固的人群。
他敏锐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铺开,围绕周围的环境探查。
眼角余光扫过,几个穿着与普通船员或乘客截然不同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散布在视野的关键节点,舷梯口、主通道入口、上层甲板的楼梯口。
他们的衣着看似普通,甚至有些邋遢,但站立的姿势却带着一种刻意的松弛,松弛之下是绷紧的肌肉和随时准备爆发的警惕。
他们隐藏在夹克或宽松T恤下的腰侧、腋下,隐隐勾勒出硬物的轮廓,那形状,李鸿彬极其熟悉,在国安训练之时极其常见的枪械。
周围弥漫着海水的淡咸味,还有更浓烈的血腥味,一丝丝、一缕缕,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地钻入他的鼻腔。
这味道并非来自他自身沾染的、已然干涸的血,而是新鲜的、带着铁锈般甜腥气息的生命流逝的味道。
它混杂在轮船特有的机油味和咸湿海风里,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他的神经末梢。
“劫持?海盗?”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一样,瞬间刺穿了李鸿彬原本沉寂如死水的心湖,他老早就听说各大海域都有海盗肆虐,没想到今天居然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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