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宗明脸上那抹惯常的从容笑意,在转身离开安迪办公室的瞬间便悄然隐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言的苦涩。
如同最顶级的黑巧,初尝是醇厚,回味却满是涩然。
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与另一个男人越走越近,这种滋味,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次商业谈判僵局或市场暴跌都要来得复杂和难受。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身后那个充满她气息的空间。
谭宗明靠在光滑的金属厢内壁,将本就松过了的领带再次松了松,仿佛这样才能让那一点无形的窒闷感稍稍缓解。
不过,这一切,他早有心理准备。
从他选择将那份深情缄默于口、止步于友的那一刻起,他就预见到了可能会有这样一天。
只是预见到和亲身经历,终究是两回事。
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而上。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安迪,是在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一个安静的午后。
她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微蹙着眉,全神贯注地用笔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推演着一组复杂的金融模型。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恰好落在她略显清冷的侧脸和发梢上,像是给一座精密的玉雕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却并未融化她周身那种专注于学术的、生人勿近的气场。
那一刻,不可否认,他心动了。
他常常会在后来的日子里想,如果自己不是晟煊的谭宗明,只是一个普通的投行经理,或许他会在某个春风拂面的午后,鼓起勇气,像所有追求心仪女子的年轻人一样,递上象征炽热的999朵玫瑰,笨拙而真诚地表达爱慕。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他是谭宗明,他的世界充满了计算、权衡、风险控制和利益最大化。
这种思维模式早已刻入骨髓,甚至侵蚀了他表达情感的方式。
所以,即使心动,他接下来的行为也充满了“谭宗明”式的风格。
于是他利用手中的人脉和资源,私自调查了安迪的过往。
调查报告清晰地显示,她是一个孤儿,幼年被领养到美国,在多个寄养家庭之间辗转长大。
这份报告解释了她超乎常人的独立和那层自我保护般的冷漠。
谭宗明心中泛起怜惜。
然而,深入的调查结果却让他震惊。
安迪的外公竟然是着名画家何云礼,父亲更是经济学界的泰斗魏国强。
难怪她在金融领域有着如此惊人的天赋,那不仅仅是努力,更有血脉里传承的基因。
但巨大的疑问随之而来:在当时如此显赫的家庭,为何当初会选择抛弃自己的女儿?
当他带着这个疑问,锲而不舍地追查下去时,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真相浮出水面:安迪的外婆和母亲都患有遗传性精神疾病。
他带着所能找到的所有关于安迪外婆和母亲的病历资料,拜访了一位美利坚顶尖的精神科权威。
最终的评估结果是:安迪患精神病的风险高达46.7%。
那个数字,像一枚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碎了他所有关于“如果”的幻想。
谭宗明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作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不是恐惧她的病,而是恐惧自己。
他害怕未来某一天,当可能的不幸降临时,自己会像魏国强一样,因为无法承受而选择懦弱地逃离。
他太了解自己了,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计算风险的商人,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和担当,去面对一个概率高达46.7%的人生巨变?
他是否能毫无保留地接纳可能不再“完美”、甚至需要完全依赖他的安迪?
他计算了所有的利益得失,却唯独算不出自己的真心在极端压力下能坚持几分。
他害怕自己最终会伤害她。
如果注定了可能带来的伤害,那他宁可从一开始就不要靠近。
所以,当安迪决定回国,对他说“就想找个中档小区,附近有个花园能跑步就好了”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亲自接下了这件事。
他几乎看遍了上海所有符合要求的中档小区,最终选定了欢乐颂。
19号楼22层的那套房子,是他亲自敲定的。
他记得她喜欢开阔的视野,喜欢简洁高效的现代风格,喜欢充足的采光,也需要一个足够安静和安全的环境。
他甚至细致到叮嘱装修团队选用隔音更好的玻璃,厨房要安装她习惯用的那种牌子的净水器,书房的书架要足够承重且符合她的人体工学...
他按照他了解的她、他想象中的她最喜欢的样子,亲手为她布置了那个“家”。
像一个沉默的造梦者,精心搭建一个能让她感到舒适和安全的空间,然后,亲手将她送到这个空间的中心,自己则退回到“好朋友”、“老板”的安全距离之外。
电梯平稳抵达一楼。
谭宗明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恢复了往常的沉稳。
他迈步走出电梯,穿过气派的大堂,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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