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转向,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汹涌的暗流之上。苏晚在这层冰面上小心翼翼地行走,每一步都带着试探与警惕。陆瑾寒那些无声的“照顾”依旧在持续,细致入微,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仿佛真的只是出于某种……不便言明的“责任”,而非情感。
孕期的进程却不容许她一直沉浸在这种猜疑与僵持之中。随着时间推移,最初的剧烈孕吐渐渐缓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身体上不可逆转的变化。她的腰身开始显露出柔和的曲线,小腹微微隆起,虽然依旧可以用宽松的衣物遮掩,但那种属于孕育生命的、独特的丰腴感,却已无法完全隐藏。
镜子里的自己,一天天变得陌生。苍白的脸颊因为孕激素的作用,偶尔会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干瘦的身体逐渐被柔软的线条取代,眼神里除了固有的警惕与疲惫,似乎也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属于母性的柔和光辉。
这变化让她感到恐慌。身体的诚实,正在一点点剥去她试图维持的伪装。她不知道陆瑾寒是否已经注意到了这些细微的改变。他依旧沉默,目光掠过她时,似乎并无异常,但她不敢赌。
这天清晨,她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撩起睡衣下摆,看着那已经无法忽视的、微微凸起的小腹,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厌恶?恐惧?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微弱的怜爱?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柔软的弧度。就在那一瞬间,腹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像小鱼吐泡泡般,动了一下。
苏晚整个人僵住了,呼吸骤停。
是……胎动?
虽然极其微弱,转瞬即逝,但那真实的、来自身体内部的悸动,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她所有筑起的心防。
这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不是一个需要隐藏的秘密。这是一个真实的、正在她身体里成长的生命。一个会动,会有反应的小家伙。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不是因为悲伤,也不是因为喜悦,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茫然、无措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震撼的情绪。
她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感受,将这个意外的怀孕视为一场灾难,一个需要解决的麻烦。可这一刻,那真实的胎动,却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
这是一个孩子。她的孩子。
和辰星一样,流着她的血。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巨大的茫然将她淹没。之前所有关于“处理掉”的冰冷念头,在这一刻变得如此遥远而残忍。她的手依旧停留在小腹上,感受着那片温热和宁静,仿佛还能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生命的讯号。
“叩叩叩——”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洗手间的寂静,也惊醒了沉浸在复杂情绪中的苏晚。
她猛地回神,迅速拉下睡衣,抹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谁?”
门外是陈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苏小姐,早餐准备好了。另外,陆总吩咐,今天上午十点,家庭医生会过来为您做一次常规检查。”
家庭医生?!
苏晚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脸色煞白。
检查?
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是发现了什么,还是……这只是又一次例行的、掌控她健康状况的举措?
恐慌如同冰水,浇遍全身。刚才因为胎动而产生的那点微弱悸动,瞬间被更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她不能被发现!至少……不能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完全被动的情况下被发现!
“我……我有点不舒服,能不能改天?”她试图挣扎,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门外的陈铭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才开口,语气带着不容商榷的平静:“陆总吩咐,是必要的常规检查,以确保您的身体健康。医生已经预约好了,苏小姐。”
必要的常规检查……
苏晚靠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浑身发冷。她知道,这根本不是商量,是命令。陆瑾寒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到底想做什么?通过医生来确认她的怀孕?然后呢?宣示他的所有权?制定新的规则?
无数可怕的猜想在她脑海中翻腾。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惊慌失措、脸色惨白的自己,看着那双因为恐惧而睁大的眼睛,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就像砧板上的鱼,连挣扎的力气都显得如此可笑。
最终,她还是换好了衣服,走出了洗手间。
上午十点整,门铃准时响起。
陈铭带着一位穿着得体、气质温和的中年女医生走了进来。医生姓何,脸上带着职业化的、令人放松的微笑。
“苏小姐,您好,我是何医生。陆先生委托我为您做一次身体检查,主要是了解一下近期的健康状况。”何医生的声音很柔和,试图缓解紧张气氛。
苏晚僵硬地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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