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应,成了一个没有尽头的、缓慢的刑罚。
日子像复印机里吐出的纸张,一张张,带着相同的冰冷图案,重复堆叠。清晨在死寂中醒来,准备早餐,面对陆瑾寒沉默的用餐和离去,然后便是长达十多个小时的、与空旷公寓和自身影子为伴的囚禁。
苏晚试过看书,那些被筛选过的、无害的电子书,字句却无法进入大脑。试过看电影,光影流转,故事起伏,却像是在看另一个维度的无声戏剧,与她无关。她甚至尝试过对着落地窗做瑜伽,试图在身体的拉伸中寻找一丝与世界的连接,但镜面里映出的,只有自己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沉默的倒影。
那部功能被阉割的手机,成了她唯一的念想,也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她每隔两三天,会鼓起勇气拨打那个唯一的号码。通话总是很短暂,周明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平静,告诉她辰星很好,很乖,在新的环境里适应得不错,偶尔会问起妈妈,但都被他小心地安抚过去。
每一次,苏晚都贪婪地捕捉着听筒里传来的、关于辰星的只言片语,像沙漠旅人汲取着最后一滴水。挂断电话后,则是更长久的空虚和蚀骨的思念。她不敢多问,不敢流露太多情绪,生怕这脆弱的联系也会被无情斩断。
陆瑾寒似乎完全沉浸在他庞大的商业帝国里,早出晚归是常态。即使同在公寓,他也多数时间待在书房,或者占据客厅的一角处理公务。他与苏晚的交流仅限于最基本的指令和偶尔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关心”,比如“饭菜不合胃口?”或者“缺什么跟陈铭说”。
这种彻底的、将她物化的忽视,比愤怒的斥责更让人难以忍受。它无声地消磨着她的意志,让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存放在保险柜里的古董,有价值,却毫无生气。
这天晚上,陆瑾寒回来得比平时稍早。他似乎刚结束一个重要的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周身的气压比平日更低。
苏晚正坐在沙发上看一本关于欧洲建筑史的电子书,听到动静,只是抬眼看了看,便又低下头,继续盯着屏幕上那些无法入脑的文字。
陆瑾寒脱下外套,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去书房,而是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遥控器,调低了中央空调的温度。冰冷的空气流动似乎更明显了些。
苏晚感到一丝寒意,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那件单薄的羊绒开衫——这是他派人送来的衣物之一。
“冷了?”他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苏晚抬起头,对上他没什么情绪的目光。他很少会主动询问她的感受。
“……有点。”她如实回答。
陆瑾寒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开,落在她放在膝头的平板电脑上。“在看什么?”
“建筑史。”苏晚简短地回答。
“喜欢建筑?”他似乎有了一点闲聊的兴致,虽然那兴致听起来依旧冰冷。
苏晚沉默了一下。她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仿佛正常夫妻般的对话。这让她感到更加不适和……危险。
“随便看看。”她避开了问题。
陆瑾寒显然看出了她的回避,嘴角扯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看来,这里的‘娱乐’设施,并不能让你满意。”
苏晚攥紧了手指,没有说话。满意?对于一个囚徒而言,何来满意与否?
“或者,你更怀念……在栖水镇画那些明信片的日子?”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清晰的嘲弄。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对她过去五年的生活了如指掌。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她如坐针毡。
“那至少是靠我自己活着。”她抬起眼,迎上他的视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陆瑾寒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室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低了几度。
“靠自己?”他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靠着那个姓周的男人明里暗里的接济?靠着躲在那个穷乡僻壤,连孩子父亲都不敢让他知道地活着?苏念,你所谓的‘靠自己’,就是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活?”
他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鞭子,抽打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周明的帮助,辰星的身世,栖水镇的隐匿……所有她试图守护和珍藏的东西,在他口中都变得如此不堪和廉价。
一股热血冲上头顶,苏晚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身体微微颤抖。
“是!我是靠周明的帮助!我是躲在那里!但那又怎么样?至少那时候,我是个人!我有名字,有工作,有需要我照顾的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摆设,被关在这个冰冷的笼子里,连呼吸都要看你的脸色!”
她几乎是吼出了这些话,积压了数日的委屈、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汹涌而出。
陆瑾寒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那双燃着火焰的眼睛,脸上的冰霜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类似惊讶的情绪,但随即被更浓重的阴鸷所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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