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的雨夜,黏稠得化不开。霓虹灯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碾碎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像极了谁不小心打翻的调色盘,艳丽,却透着凉。
帝景苑顶层的复式公寓里,却干燥、温暖,甚至有些闷热。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精心擦拭过后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洁净气息。
苏念站在开阔的落地窗前,窗外是这座城市璀璨的心脏,灯火如星河倾泻。可那些光,一点也照不进她的眼睛。她身上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乳白色睡裙,裙摆下的身躯纤细单薄,小腹却已有了微不可察的、温柔的弧度。
一份刚刚被她藏进抽屉最底层的孕检报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咔哒。”
门锁轻响。
苏念身体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没有回头。
陆瑾寒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和一丝清冽的酒意,高级定制的黑色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露出里面一丝不苟的白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泄露出些许难得的慵懒,却依旧不减迫人的气场。
他换了鞋,脚步声沉稳地靠近,最终停在她身后不远处。没有寻常丈夫归家时的温存问候,甚至连一句“我回来了”都吝啬给予。他的目光,或许曾短暂地掠过她映在玻璃上模糊的侧影,但更多的,是落在她身后那片虚假的、用金钱堆砌出的繁华夜景上。
“下个月的设计师交流晚宴,你跟我一起去。”男人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像在陈述一项既定日程,“礼服明天会有人送来。”
苏念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
又是这样。
需要女伴出席的场合,她就是他身边最得体的装饰。不需要的时候,她就是这间豪华笼子里,一个安静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背景音。
她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十八岁,因为一笔天价医疗费,把自己卖给了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合同条款清晰得残忍,她提供子宫,为一个叫林薇薇的女人代孕,换取父亲的生机和一家人的衣食无忧。
那时她还不懂,什么叫心如死灰。
直到后来,她偶然听见他和特助的对话,才知道林薇薇身体无恙,只是那位骄纵的大明星,不愿意承受怀孕生育可能带来的身材走形和事业停滞。
原来,她连“工具”都算不上顶重要,只是一个更为便捷、可替代的“容器”。
眼眶有些发涩,她用力眨了眨,将那股湿意逼了回去。不能哭,苏念,眼泪在这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陆瑾寒似乎对她的安静很满意,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她是安静还是吵闹。他转身走向书房,走了几步,又停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他侧过脸,轮廓在光影里显得格外冷硬,“薇薇下个月回国休养,你注意分寸,不要惹她不高兴。”
轰——
苏念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林薇薇要回来了。
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那个她这段畸形关系里,名义上的“雇主”。
她下意识地用手覆上小腹。那里,有一个小生命正在悄然生长。是她瞒着他,偷偷留下了促排卵的药物,侥幸得来的、属于她自己的骨肉。
这是背叛,是窃取。
如果被陆瑾寒知道,如果被林薇薇知道……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猛地转过身,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她为什么要回来?”
陆瑾寒因为她突兀的反应和质问的语气微微蹙眉,视线终于真正落在了她脸上。女孩的脸色很白,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几乎透明,嘴唇也失了血色,只有一双眼睛,黑得惊人,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激烈情绪。
“这里也是她的家,她回来,需要理由?”他的语气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记住你的身份,苏念。”
你的身份。
四个字,像四根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是啊,她的身份。一个拿钱办事的代孕母亲,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一个……随时可以被丢弃的玩意儿。
她有什么资格质问?有什么立场不安?
陆瑾寒不再看她,径直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那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苏念维持着转身的姿势,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双腿麻木。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拍打,想要闯进来,将她拖入那片无边的湿冷之中。
她缓缓抬手,轻轻放在小腹上。
“宝宝……”她无声地呢喃,“妈妈只有你了。”
可是,能留得住吗?
在林薇薇回来之前,在陆瑾寒发现之前?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藤蔓,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滋生出来,迅速缠绕住她的全部思绪。
……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陆瑾寒依旧很忙,早出晚归,偶尔回来,身上带着不同的香水味,或者酒气。苏念安静地扮演着她的角色,乖巧,顺从,甚至在他某天深夜回来时,还主动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