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废墟之下,那座尘封了数百年的墨家地下粮仓之内。
昏暗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充满了警惕、敌意与……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的脸庞。那名左臂被齐肩斩断,脸色惨白如纸的中年墨者,用仅存的右手紧握着断剑,剑尖直指季风的咽喉,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混杂着愤怒与悲怆的火焰。
“你们……你们这些……背叛了巨子,投靠了暴秦的……无耻叛徒!竟然……竟然还敢回来这里?!我墨翟……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让你们得到……这里的一粒粮食!”
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却又带着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属于墨者的,最后的尊严与倔强。
季风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一种深深的悲哀。他没想到,他们历尽千辛万苦,找到的……竟是这样一幅……同门相残,手足相向的惨烈景象。
“这位师兄,你误会了!”季风收起手中的短刃,将那卷承载着墨家最高权柄的“巨子令”,高高举起,声音沉稳而恳切,“在下季风,乃是当代巨子亲传弟子。我等此来,并非为了抢夺,而是为了……守护!为了……联合所有尚存的墨家同道,共同……在这乱世之中,为我墨家,寻求一线生机!”
那名为墨翟(与祖师同名,或许是其父母寄予的厚望)的中年墨者,在看到那卷散发着古老而神圣气息的“巨子令”之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剧烈的动摇。但他手中的断剑,却依旧没有放下。
“巨子令……?”他惨笑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绝望,“巨子……早已死了!中原的墨家,也早已……被秦国的鹰犬,屠戮殆尽!剩下的……不过是一些,像影月那般,卖主求荣,助纣为虐的……无耻叛徒罢了!”
他的话,如同一柄柄尖刀,狠狠地刺入了季风的心中。
就在此时,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素心,突然上前一步。她没有看那些手持兵刃、神情戒备的墨家弟子,她的目光,只是落在了那些躺在地上,痛苦呻吟,伤口不断渗出黑血的伤者身上。
“这位师兄,”她的声音,如同山谷中的一缕清泉,带着一种……能够安抚人心所有创伤的奇异力量,“是非曲直,稍后再论。但……救死扶伤,刻不容缓。你的这些同伴,身中剧毒,若再不救治,恐怕……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毒发身亡,神仙难救。还望师兄……能以同门性命为重,暂息雷霆之怒,容我……为他们施以援手。”
她打开自己那早已陈旧不堪的药箱,一股清雅的药香,瞬间在这充满了血腥与霉味的粮仓之内,弥漫开来。
墨翟看着素心那双清澈如水、不含丝毫杂质的眼眸,又看了看身边那些……气息越来越微弱,已然奄奄一息的同伴,他那颗早已被仇恨和绝望所冰封的心,终于……产生了一丝动摇。
“好……”良久,他才声音沙哑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
在接下来的数个时辰里,这座死寂的地下粮仓,便成了素心一个人的战场。
她凭借着自己那早已出神入化的道家医术,以及……那份源自血脉深处的、对各种奇花异草的独特感知,有条不紊地为那些身中剧毒的墨家弟子,施针、拔毒、敷药、包扎……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她所面对的,并非是一具具充满了伤痛与死亡气息的躯体,而是……一件件需要被精心呵护的,稀世珍宝。
季风和石头,则在一旁,默默地为她打着下手,烧水,碾药,清洗伤口……
而那些原本还对他们充满了敌意的墨家弟子们,在看到素心那充满了悲悯与圣洁光辉的侧影,以及……那些在她的救治之下,渐渐脱离了生命危险的同伴之后,眼神中的敌意与戒备,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激与……深深的愧疚。
终于,当最后一名伤者的伤口被妥善包扎好,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之后,那位一直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独臂墨者墨翟,才缓缓地走到季风和素心面前,将手中那柄早已断裂的长剑,“当啷”一声,扔在地上,然后……对着素心,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姑娘……大恩不言谢。方才……是在下鲁莽,误会了各位。还望……海涵。”
他又转向季风,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你……真的是巨子派来的?”
季风点了点头,将邯郸城破之後,墨家所遭遇的种种变故,以及……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墨翟。
“白圭……‘四海商会’……”墨翟听着季风的讲述,脸上露出了刻骨的仇恨,“没错……就是他们!数月之前,那个自称是魏国大商人白圭的家伙,带着他的商队,找到了我们这里。他自称是……我们墨家在外的资助者,是……巨子安插在魏地的暗桩。他给我们带来了大量的粮食、布匹和……外界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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