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梁城与魏庸那一番暗藏机锋的谈话和魏庸的深夜秘密造访,次日便和石头三人便马不停蹄地向南进发,目标直指楚国。魏庸所言,秦国对墨家的图谋远超想象,而墨家内部的“蛀虫”更是如芒在背,这使得季风寻找楚地墨家分支、汇聚同道力量的决心愈发迫切。他隐隐感觉到,一场针对墨家的巨大风暴正在酝酿,而他们,必须在风暴来临之前,找到可以倚靠的港湾。
一路南下,风物景致也随之悄然变化。北地魏境的苍凉与萧瑟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湿润温和的气候,以及更为广袤而原始的自然风光。河流湖泊如珍珠般散落在大地之上,水网纵横,芦苇丛生。山林也变得更加茂密幽深,时有猿啼鸟鸣,充满了生机,却也暗藏着未知的危险。
楚国,这片在南方雄踞数百年的土地,其疆域之辽阔,远非中原诸侯可比。然而,与其中央集权、人口稠密的秦、魏等国不同,楚地地广人稀,许多地方尚处于未开垦的蛮荒状态。城邑之间,往往相隔数百里,其间多是崇山峻岭、密林沼泽,行路之艰难,远超季风的预料。
他们三人,皆是风尘仆仆,形容憔悴。季风左肩的伤势虽已在素心的精心照料下日渐好转,但长途跋涉的辛劳,以及对墨家前途未卜的忧虑,使得他眉宇间的凝重之色更深。素心依旧是那般沉静如水,只是原本清丽的容颜,因连日的奔波而略显清减,但那双眼眸,却在历经磨难之后,更添了几分洞察世情的从容与悲悯。石头则在一次次险境中迅速成长,从最初的懵懂少年,变得更加沉稳可靠,他默默地承担着探路、警戒以及照顾素心的杂务,成为了季风得力的臂助。
这一日,他们行至一处名为“云梦泽”的浩渺水域边缘。放眼望去,水天一色,烟波浩渺,芦苇荡一望无际,偶有渔舟唱晚,更添几分苍茫与寂寥。楚人崇巫信鬼,敬畏自然,这里的山水草木,似乎都带着一种神秘而原始的灵性。
“季公子,你看那水鸟,何其自在。”素心望着远处一群贴着水面自由翱翔的白鹭,眼中露出一丝向往。连日的奔波与压抑,让她对这种无拘无束的生命状态,生出一种格外的亲近感。
季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中也不由得微微一动。墨家主张“兼爱”,希望天下大同,人人安乐。然而,在这战火纷飞、强权横行的乱世,这种理想何其遥远。或许,如这些水鸟一般,远离尘嚣,顺应自然,才是真正的安乐之道?
他想起了道家的学说。道家主张“道法自然”、“清静无为”,与墨家积极入世、改造社会的理念截然不同。以往,他对道家的思想不甚了了,甚至觉得有些消极避世。但此刻,看着素心眼中那份对自然的亲近与向往,他忽然觉得,或许道家的智慧,也有其深刻的道理。
“是啊,天地之大,万物皆有其道。”季风轻声感慨道,“只是,人生于世,各有其责。我等墨者,既受先师教诲,便当以天下为己任,纵使前路艰险,亦当勇往直前。”
素心闻言,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季风,眼中闪过一丝理解与心疼。她知道,季风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她轻声道:“季公子心怀天下,素心敬佩。只是,天道循环,万事万物皆有其时。有时候,顺势而为,或许比逆流而上,更能接近‘道’的本源。”
季风微微一怔,细细品味着素心的话。他知道素心并非在劝他放弃,而是在提醒他,不要过于执着于某种固定的方式,要学会变通,要懂得审时度势。这种道家“以柔克刚”、“无为而无不为”的智慧,对他这个习惯了墨家刚直行事的弟子来说,无疑是一种全新的启发。
“素心姑娘所言极是,季风受教了。”他诚恳地说道。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无言的默契在彼此心中自然流淌。
穿过云梦泽的边缘,他们终于抵达了楚国的一座重镇——郢都。
郢都,曾是楚国的旧都,虽然如今楚国的政治中心已东迁至寿春,但这里依旧是楚国南方的重要城市,商贾云集,市井繁华,与他们先前在魏地所见的萧条景象截然不同。楚人衣着服饰也与中原迥异,多尚斑斓色彩,男子喜高冠博带,女子则爱环佩叮当,言谈举止间,也少了几分中原的拘谨,多了几分南方的率性与浪漫。
季风按照墨家秘典中记载的楚地联络方式,开始在郢都城内秘密寻访。然而,过程却并不顺利。楚国墨家,似乎比魏国更为隐秘,也更为分散。他们辗转打听了数日,都未能找到确切的线索。
这一日,季风在一处名为“百家客舍”的旅店打尖,希望能从往来的各色人等口中,探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这家客舍,是郢都有名的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儒生、游侠、商贾、方士……各色人等混杂其间,消息也最为灵通。
他刚坐下不久,便听到邻桌传来一阵抑扬顿挫的谈话声,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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