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阁内烛火昏黄,浓重的药气裹挟着血腥味沉甸甸压着肺腑。拔步床上,莫锦瑟伏于锦衾之间,墨发凌乱铺于枕上,一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颧骨因高热灼出两片不祥的晕红。后背衣料与深可见骨的鞭笞伤血肉黏连,随着微弱呼吸起伏,每一下都牵出更深的痛楚。十指缠绕的绷带透着暗沉药渍与干涸的紫黑血痂,肿胀变形得触目惊心。
莫名高大的身躯半跪在冰冷坚硬的乌金石地板上,动作轻缓得与魁伟身形格格不入。他手持一把细头银剪,指腹粗粝的厚茧小心翼翼地捏着锋利冰冷的剪尖,试图剥离那些深深嵌进绽开皮肉的素布纤维。
“唔嗯……”一丝极其细微、如同幼猫呜咽般的呻吟,从莫锦瑟紧咬的唇缝中逸出。即便在昏迷的高热深渊里,那剐皮抽筋的剧痛依然刺穿了浑噩。
莫名的虎躯骤然一僵!捏着银剪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发抖。那声细弱的痛吟,比沙场上万千敌军嘶吼更令他心惊胆寒。他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暴戾,如同当年为刚学会执弓的小女儿矫正姿势般,笨拙地放低声音:“小五……乖……爹轻些……”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笨拙安抚,小心翼翼拂过她汗湿的额角。“…粘进去了不弄出来,回头长进肉里,可…就不好看了……”最后几个字艰涩地挤出喉头,连他自己都嫌苍白无力。
他额角滚下大颗汗珠,凝神,屏息。每一次挑开一丝粘黏,都需耗尽毕生专注。指尖的力道轻如鸿毛,唯恐稍重一分便加剧那娇嫩血肉的绽裂。饶是如此,莫锦瑟依旧眉峰紧蹙,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冷汗涔涔滑落鬓间。
好半晌,才将那几处最深、最凶险的黏连尽数剥离。血水和着微黄药液渗出更多,染得棉布刺目。他微微吁了口气,抬眼,便见莫瑾瑜如同一尊凝固玉像,静默于屏风暗影处,手中捧着沉重的金丝楠木药箱,神色肃穆凝滞。
“混小子——!”莫名虎目一瞪,声音陡然拔高,却在触及女儿轻颤的羽睫时,瞬间强行压成粗粝的低吼,“杵着挺尸吗?!滚过来!上药!!!”
莫瑾瑜如受针扎,猛地回神!疾步上前打开药箱,取银针、药水、雪白新棉布,动作快而精准。他单膝点地,双手如羽鸽落雪般捧起妹妹那骨节扭曲、伤痕累累的左手。先前裹缠的绷带被层层解下,露出因盐水腌渍而翻卷发白的嫩肉,混杂着血水药泥。
他眉心紧锁,指尖沾了冰润清透的“碧玉生肌散”,沿着每一寸破损边缘,极轻极缓地涂抹按压。药膏奇凉,遇血肉即缓解几分灼痛,莫锦瑟那紧绷的指节竟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莫瑾瑜眼中凝重稍缓,随即又换过一卷素绫新绷,柔韧裹缠,隔绝外界侵染。
莫名则取出自己随身多年、瓶身磨损得看不出纹路的乌沉瓷瓶,拔开木塞,一股奇异的辛烈草药气息弥散开。他拇指轻轻压住瓶口,俯下身躯凑近莫锦瑟耳边,声音低沉紧绷,如同哄着幼时不肯喝苦药的小娃娃:“锦瑟,爹上药了,听话,上药好得快,等你睁开眼,爹给你买长安西市最大、最甜的那根糖葫芦!哄……”字音未落,指腹微倾!瓶口细碎如金砂的药粉,精准倾撒在伤口绽裂最深处!
“呃啊——!”剧痛如同燎原野火猝然烧穿了高热的迷障!莫锦瑟猛地弓起身体,额角青筋暴突,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喊从喉管深处撕裂!她整个背脊因这排山倒海的痛楚而瞬间痉挛!
“你轻点——!!!!”
一直死死攥拳、如同望妻石般钉在床尾阴影里的宋麟,心脏如同被那声痛呼狠狠攥住撕裂!再无法抑制!如同濒死的猛兽爆发出低吼!他一步抢上前,俊美面庞因巨大的心疼与焦灼而扭曲,桃花眼底翻涌着欲碎的寒冰,几乎要伸手去夺那瓶罪魁祸首的药!
莫名被那吼声惊得一滞!滚烫药粉撒偏些许!他自己虎背宽厚的肌肉也因这突然惊吓而剧绷!抬眼瞪向宋麟时眸光凶戾如刀!但他更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女儿剧痛下的瑟缩,这瑟缩像毒针瞬间刺灭了他的怒火!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吞咽滚烫的沙砾,对宋麟那近乎冒犯的冲撞硬生生压下!只是哑声道:“药总得上……”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的磨砂。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虎目中只剩下钢铁般的决绝与更甚的自责痛楚,重新俯身,药粉更轻更缓如春雪融水般撒落!
纵使这般轻柔!每一次细微粉末,触及那粉嫩新肉与裸露神经,床上的身体,依然如风中落叶般无助、剧烈地颤抖、抽搐!
仿佛那些金创药末都化作了烧红的烙铁根根钉在宋麟的眼中、心头——!!!他紧握的骨节泛着白!几乎要将掌心皮肉抠穿!恨不能以身相替!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如同煎熬了一个轮回。后背狰狞的伤口终于被一层清凉药膏覆盖。莫瑾瑜极快地覆上早已备好的浸透名贵药液的细密白棉垫。莫名紧绷如铁的臂膀协助。父与子!两个截然不同的男子!一人稳住女儿滚烫肩头!一人以最灵巧却沉重无比的动作!交叉缠绕!用柔韧素绫死死压紧敷料,将那饱受蹂躏的脊背,一层层裹挟进象征愈合的洁白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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