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后那句带着倒钩般的“恐怕！远非……”像一把淬了九幽寒冰的软刀，猝然贯穿了宋麟的耳膜！字字刮骨！那洞察一切又蕴含无限威压的语调，如同无形的寒流瞬间冻结了他四肢百骸！他全身紧绷如同待射的强弓，连指尖都因骤然涌起的刺骨寒意而无法抑制地微微痉挛！仿佛被剥光了所有伪饰，赤身裸体地钉在这九重宫阙的寒冰地核之中！
雀羽营！那些在黑夜中潜行、刀尖舔血的秘密……那些刺探、蛰伏、乃至与各方势力进行的死亡交易……她果然尽在掌握！这早已不是试探，而是赤裸裸的、带着掌控者威压的摊牌！将他从长安城的泥潭里一把捞起，架在足以焚尽一切的权力炉火之上！
退？！莫元昭的血肉之躯就在那座不见天日的天牢深处哀嚎！将军府上下百十口人命如同风中残烛！还有那个名字如同刻在骨髓深处的……莫锦瑟！
进？！便是彻底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将雀羽营与自身的真实面目血淋淋地暴露在朝野之上！如同献祭的羔羊！成为整个风暴漩涡的中心靶心！甚至……亲手将刀架在莫元昭的脖子上——名义上！
抉择如同亿万根毒针，瞬间刺穿每一寸思考的间隙！宋麟瞳孔缩至针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胸膛中气血剧烈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就在那股无处发泄的暴躁戾气即将化为怒喝喷薄而出的瞬间——
明太后那压迫如万仞山岳的目光猝然从他身上移开！如同随意拨开一粒尘埃！转向了殿内那片凝滞的黑暗！“其二……”声音陡然转沉，如同浸透了玄冰的深潭！每一个字都带着更沉重的分量砸落！“便是……”她微微停顿，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宫墙，落向某个遥远的身影！“永绥王——皇甫洵——！！！”
永绥王！皇甫洵！
宋麟绷紧的神经猛地一颤！如同被另一道截然不同的惊雷击中！是他！那个方才在朱雀台金波阁里，如同算准了时辰般恰到好处登场，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递来一颗引爆惊雷火种的人！那个唇角永远噙着洞悉一切笑意、眼底深处却冰封万载的皇族亲王！明太后手中……另一把刀？！
念头电闪！无数信息碎片瞬间交织、碰撞、裂变！
长杨宫宴上，皇甫洵对莫锦瑟那份若有若无、带着探究的目光……朱雀台相遇时，他精确点出莫元昭危机……他近乎“护送”自己闯入上阳宫面圣……还有……绿萼山庄那份名单上！皇甫凌！那个如阴影般盘踞在名单之上、象征着皇权另一股深藏不露力量的名字！皇甫洵的亲生父亲！
一个巨大的、冰冷森然的轮廓在宋麟脑中瞬间清晰！如同黑云压城的夜幕下骤然亮起的巨阵！明太后……她并非……只有自己这一把刀！皇甫洵！同样是一把被这位深谙帝王制衡之术的至尊凤凰攥在掌心的……另一柄！更隐晦、更复杂、也更致命的——双刃刀！她在逼迫自己！也在警示自己！
巨大的压力如同海啸般退去一丝缝隙，却留下了更复杂难辨的深寒！宋麟紧攥的拳头几不可察地微微松了一瞬，但眼神中那翻腾的惊涛并未平息，反而在短暂的窒息后，燃起一种更加冰冷、如同淬火后的坚铁般的锋锐！
好！好一个明太后！好一盘棋！
他猛地抬眼！迎着明太后那幽深如同星空黑洞、仿佛包容一切又足以吞噬一切的目光！此刻那目光正沉沉地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无声的、洞穿一切的审视。没有催促，没有逼迫，只有一种掌控全局者等待落子的沉默压力。
“太后心中……”宋麟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因巨大的心神消耗而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如同磨砺刀锋后的哑涩，“既已……定夺？”
他没有问为什么是他！没有问凭什么信他！更没有问皇甫洵又将扮演何种角色！所有质问在眼前这双如同能冻结时空的凤眸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接受！便是接下了这足以粉碎一切、也足以重新雕琢一切的……命运之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与认命的决断，但那双深处，却燃烧起孤注一掷、要将这盘死局翻转过来的狂野火焰！
明太后眼底深处那点沉凝如铁的压力似乎微不可察地……消散了一丝。没有赞许，没有嘉奖，只有一种棋局终于推进到关键处的了然。她微微颔首，脸上那浓重的疲惫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瞬间抚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将千钧重担交付出去后的、如释重负却又更显深不可测的雍容。“人选…哀家……思虑良久……唯有……永绥王……方可当此重任——！”每一个字都如同金印，重重敲落！
她缓缓靠回铺着雪狐皮的椅背，姿态重新变得雍容华贵，那份掌控全局的气度如同重新披上的无缝天衣。“世子……既已知晓……”她微微抬手，如同送客的君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已接近尾声的决断：“当知……何为……‘破局’之机——！”那话语深处带着的，是只有身处权力风暴中心才能明了的、不容推卸的巨大责任与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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