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总是在黄昏时分送达。
训练场上的尘土尚未完全沉降,空气里还弥漫着汗水和皮革的气息。
顾衍之摘下沉重的钢盔,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刚走到营房门口,就被通信员笑着喊住。
“顾副营长!您家的信!这回轻飘飘的,看来嫂子没给您捎好吃的啊!”通信员熟稔地开着玩笑,将信递过来。
顾衍之道了声谢,接过那封边缘已有些磨损的信。
指尖触碰到那笔娟秀工整的“苏晚”二字时,他的心跳似乎漏跳了半拍,有一种自己都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期待感。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冲洗,而是揣着信,径直回到了此刻略显安静的宿舍。
夕阳的余晖透过小窗,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影。
他坐在床沿,就着这昏黄的光线,仔细地撕开了信封,心里暗暗期待着。
动作比平时慢了一丝,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郑重。
信纸只有一页,内容依旧简洁,却像一枚温润的卵石,投入他看似平静的心湖。
她平静地叙述着家中的喜事,大表哥订婚的热闹,爹娘和弟妹从村里赶来的欢欣。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安宁满足的生活气息。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小院里的喧哗,和她安静坐在一旁微笑的模样。
当读到“腹中孩子日渐长大,活动有力,一切平稳”时,他的目光凝滞了。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活动有力”那几个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细细密密地缠绕上心头。
孩子,如此真实的存在感,隔着千山万水,向他宣告着。
信的末尾,依旧是那句“你在外一切自重,安心工作”。
可在这封充满生活气息的信后,这句平常的嘱咐,似乎也浸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牵挂意味。
他垂下眼帘,准备将信收回枕下的木盒。
指尖却触到一片异样,一片小小的、干枯卷曲的青色枣树叶片,悄然滑落掌心。
他捏起那片微不足道的叶子,对着光仔细瞧着。
是她特意放进去的?
一个无声却无比用心的举动。
这片小小的青叶,像一根最柔软的羽毛,猝不及防地搔过他冷硬的心尖,带来一阵细微而清晰的战栗和暖意。
他捏着叶子,指腹摩挲着干枯的纹理,久久没有放下。
冷峻的眉眼在昏暗中显得柔和,唇角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哟!咱们顾副营长又对着家书发癔症呢?这回是啥?情书啊?”
同宿舍的战友李大力训练回来,嗓门洪亮,带着一身汗气推门进来,一眼就瞧见顾衍之掌心的树叶和他那不同寻常的神情。
正在洗脸的王海也扭过头,脸上挂着水珠,嘿嘿笑道:“肯定是弟妹又来信了!老顾,快坦白,这次寄啥了?瞧你这宝贝样儿!”
顾衍之迅速将树叶和信纸塞回枕下,脸上恢复平静,耳根却微热:“普通家信。”
“普通家信能让你看得眼神发直?”
李大力凑过来撞他一下,挤眉弄眼,“说说呗,弟妹在信里说啥了?是不是想你了?我记得你以前提过,家里给说的媳妇儿,嗯,挺胖乎的,能干是能干,就是?嘿嘿,现在咋样了?没更胖吧?”他话里带着惯有的、并无恶意的戏谑。
若是以前,顾衍之或许会默认。
但此刻,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信里那句“一切平稳”,是她一次次寄来的家信,也是她一次次寄来的吃食。
是奶奶上次捎来的口信里反复念叨的“晚丫头现在可能干了,脾气也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是那些虽然朴素却干净美味的吃食,是那片无声却胜有声的青叶。
他甚至没有刻意去回想她如今可能的样子,在他的想象里,她或许依旧是胖乎乎的,因为怀孕可能更丰腴了些。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打断了李大力的玩笑,声音沉稳而肯定:
“胖不胖的,不重要。”他先定下了基调,让李大力和王海都愣了一下。
顾衍之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维护和骄傲?
“她性子好,心思细,处事也妥当。家里奶奶和娘都夸她。我娘那脾气,你们不知道?能让她真心实意喜欢的人不多。”
他顿了顿,想起那些来信和包裹,“她做的吃食,很干净,味道也好。上次寄来的布鞋,穿着很合脚,比买的舒服。”
他甚至举了个例子,虽然语气依旧平淡:“奶奶上次捎话来说,她怀着身子,还知道给家里人挨个做暖手的袖套,针脚细密得很。”
王海听得有些发愣,下意识道:“嗬!听你这么一说,弟妹还真是个过日子的人!心思巧啊!”
李大力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摸着下巴:“能干又贴心,这确实难得。胖点咋了?胖点说明咱部队养得起媳妇!身体好才最重要!不过老顾,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这变化有点大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