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于冰冷深海后的第一次浮潜，艰难地冲破厚重的阻隔，重新触及“存在”的岸边。
苏晚缓缓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默园静室熟悉的穹顶，柔和的光线从特殊的材质中透出，洒在她身上，带着久违的暖意。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感受到的不再是冰冷与僵直，而是血肉的柔软与一丝初生般的虚弱。眉心处，那曾经被苍白诅咒覆盖、带来无尽痛苦与冰冷的灵瞳，此刻传来一种奇异的、空荡荡的感觉，仿佛被彻底掏空，又仿佛被某种更加深邃的东西所填充。
她猛地坐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一阵头晕目眩，身体虚弱得如同凡人。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白皙，却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苍白，属于生命的红润正缓慢回归。神念内视，识海之中，那片曾被苍白诅咒侵蚀得支离破碎的星空，此刻依旧残留着许多废墟般的痕迹，但在废墟之上，一片更加幽邃、更加广阔、仿佛连接着无尽轮回通道的灰暗星空正在缓缓凝聚。那枚灵瞳的核心，不再是单纯的九幽裁决之力，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又孕育一切可能的——虚无。
是林默！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最终定格在那识海深处，为了她几乎燃尽自身、变得虚幻透明的暗金色元婴。
她猛地转头，看向身侧。
林默就盘坐在她旁边，脸色苍白如金纸，气息微弱到了极致，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周身原本那磅礴浩瀚、令人心折的元婴后期威压，此刻荡然无存，甚至连筑基期修士的灵压都不如。他的寂灭道基，为了护住她最后一丝真灵，引导九幽轮回之力，已然近乎彻底崩毁。
“林默……”苏晚的声音带着颤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度低得让她心慌。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触碰，林默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黯淡，失去了往日那仿佛能洞穿虚空的锐利金光，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虚弱，但在看到苏晚清醒的瞬间，那黯淡的眼底深处，还是亮起了一点微弱的、欣慰的光芒。
“你……醒了……”他开口，声音嘶哑微弱，几乎难以听清。
苏晚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泣不成声：“你这个傻子……谁让你……谁让你这么拼命的……”
林默想扯出一个笑容安慰她，却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只是用眼神传递着“值得”二字。
静室的门被推开，一直守在外面的叶青璇、司徒弘、沈墨言等人立刻涌了进来。看到苏晚苏醒，林默虽虚弱却也无性命之忧，众人皆是长长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司徒弘连声道，这位镇魔司的行走，此刻也难掩激动。
“林小友道基受损极其严重，需要立刻闭关温养，不能再有丝毫损耗。”药王谷的长老上前，仔细检查了林默的状况后，面色凝重地说道。
“苏小姐的情况也很奇特，”另一位精通魂修之道的老妪打量着苏晚，眼中满是惊异，“那终焉诅咒竟真的被驱除了……而且，她的九幽之力似乎……发生了某种本质的蜕变？老身竟有些看不透了。”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晚身上。她此刻的气息确实非常古怪，虚弱是真的虚弱，但在那虚弱之下，却隐隐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深邃与虚无感，尤其是她眉心的那枚灵瞳，即便没有主动开启，也仿佛一个微型的黑洞，不经意间就能吸走周围的光线与神识探查。
苏晚轻轻点头，感受着体内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我没事。诅咒……是被我自己的九幽之力，结合林默的寂灭之意，从内部‘轮回’掉了。”她简单描述了意识深处最后发生的一切，忽略了林默元婴近乎消散的细节，但那凶险的过程，依旧让听者动容。
“轮回……”凌霜真人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寂灭终结，九幽轮回……原来如此。唯有触及存在根本的力量，才能对抗同样层面的诅咒。”
“先让他们休息，详细情况容后再说。”司徒弘压下心中的震动，指挥人手将虚弱不堪的林默小心移往灵气最充裕的密室进行闭关，同时安排苏晚在旁静养恢复。
接下来的日子，默园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暗地里的波澜却从未停止。
林默陷入了最深层次的沉睡与自我修复之中。他的寂灭道基近乎全毁，等同于修为尽废，想要恢复，难度比重修更大，充满了未知与凶险。沈墨言调动了联盟所有的资源，搜集温养神魂、修复道基的天地灵物，源源不断地送入他闭关的密室。苏晚不顾自身虚弱，日夜守在林默闭关的静室外，一边缓慢恢复着力量，一边凭借那蜕变后的九幽灵瞳，隐隐能感知到静室内那如同星火般微弱、却顽强不灭的寂灭气息。
她知道，他一定不会就此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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