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潮汐镇上空,海风带着湿冷的咸腥气,卷起码头区特有的喧嚣与浑浊气息扑面而来。卸货苦力沉闷的号子声如同受伤海兽的呜咽,渔民为几条臭鱼烂虾面红耳赤的争吵,船匠修补船体发出的单调刺耳“叮当”声,劣质土酒的酸馊味、烤鱼焦糊的香气、腐烂海藻的腥臭……所有声音、气味、色彩,都如同在王林脑海中那幅以“根视”能力无数次描绘过的立体图谱上精准复现,分毫毕现。
王林穿着一身沾着鱼鳞和盐渍的灰褐色粗布短打,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宽檐竹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他大半张棱角分明的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混杂在几个刚靠岸、浑身散发着海腥味的渔鼓村渔民中间,背着一篓品相普通、甚至有些蔫巴的杂鱼,步履沉稳地踏上被海水浸泡得发黑、湿漉漉的码头木板,神情木然,眼神浑浊,活脱脱一个为生计奔波、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的穷苦渔夫。
无形的“根视”感知,如同最精密的蛛网,悄无声息地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极速铺展延伸。方圆数十丈内,一切细微的能量涟漪、空间的稳定轨迹,都化作清晰的线条与色彩,反馈回他高度集中的意识中:
左前方铁匠铺: 炉火熊熊,灼热的气浪扭曲空气。炉旁那个赤裸着古铜色上身、肌肉虬结如铁的壮硕铁匠,每一次挥动沉重的铁锤砸在通红的铁块上,都伴随着体内旺盛如烘炉般的气血剧烈鼓荡——练气中期修为,力量刚猛有余,灵动不足。
右后方阴暗杂货铺角落: 两个穿着油腻短褂、眼神飘忽如同鬣狗般的汉子,斜倚在堆满渔网和破木桶的阴影里。腰间衣物下不自然的鼓起轮廓,散发着驳杂的戾气和淡淡的血腥味——疑似张彪垮台后散落的旧部,或是依附于镇上某个小帮派的打手,修为约在练气初期顶峰,气息虚浮。
镇子中心方向,沧澜集执事处门口: 两名身着深灰色制式皮甲、腰挎长刀的守卫,如同石雕般矗立。呼吸悠长沉稳,内敛的锋芒藏于皮鞘之下,太阳穴微微鼓起——练气后期修为,基础扎实,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沧澜集正规力量,远非张彪手下那群乌合之众可比。
更远处,镇东镇守府方向: 一股庞大、深沉、如同万丈深海下蛰伏的太古巨兽般的恐怖水属性能量场,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依旧如同无形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王林的灵觉之上,令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本能的紧绷——那是属于赵坤的威压,如同悬顶之剑,无声地宣告着这片海域的绝对主宰权。
他看似漫无目的地在杂乱拥挤的码头区闲逛,目光浑浊地扫过停泊的大小船只,锈迹斑斑的船体、挂着破网的桅杆、堆积如山的货箱。耳朵却如同最灵敏的雷达,精准地捕捉着市井间每一个或高或低、或清晰或模糊的音节碎片,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剥离出有价值的信息:
“……听说了没?‘疤脸’张那狗东西,在水牢里泡烂了,昨儿个夜里咽了气,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啧啧,报应啊……”
(张彪结局,意料之中,沧澜集旧势力进一步瓦解。)
“……李家船队这次跑金贝岛可发了!弄回来好几颗成色顶天的黑珍珠,个个有龙眼大!孙二爷那边眼珠子都红了,听说在‘醉仙楼’摆了好几桌,请了刘执事…”
(李家(船行)与孙二爷(赌坊、高利贷)的利益冲突,刘执事(铁算盘)成为关键。)
“……呸!‘海蛇帮’那群烂了心肝的杂种!前儿个傍晚,就在黑礁湾外头,又把一条往碧波城送干贝海米的船给截了!人倒是没杀,丢海里泡了个半死,货全他妈抢光了!真他娘的无法无天!”
(海蛇帮活动猖獗,目标明确:劫掠商货,留人性命,避免彻底激怒水府。)
“……谁说不是呢!吴锋吴队长带人去剿了两次,连根‘独眼蛟’的毛都没摸着!那鬼地方,水道比老娘的裹脚布还绕,暗礁比恶狗的牙还密!船开进去就晕头转向……”
(吴锋两次无功而返,印证黑礁湾地形之险恶,“独眼蛟”之狡诈滑溜。)
王林走到一处支着油腻布棚、烟气缭绕的海蛎煎摊子前,掏出几枚带着鱼腥味的铜板,哑着嗓子要了一份。他端着粗陶碗,蹲在角落一个被磨得光滑的石墩上,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吃着焦黄酥脆、带着浓郁海腥气的煎饼。目光似乎全神贯注于碗中翻滚的油泡,实则早已穿透攒动的人头,如同冰冷的探针,锁定了对面沧澜集执事处门口台阶上,那个正唾沫横飞的身影。
那人身材微胖,穿着质地不错的绸缎长衫,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油光水滑的翠玉扳指,在略显昏暗的天光下颇为扎眼。他正对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指手画脚,脸上堆着市侩精明的笑容,眼神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铁算盘”刘执事。王林心中确认。掌控赋税钱粮,沧澜集的钱袋子,真正的实权人物。刘执事身边半步之后,如同影子般站着两名气息沉稳、眼神锐利如鹰隼的护卫。他们看似随意站立,实则站位封死了所有可能的攻击角度,太阳穴高高鼓起,呼吸悠长几不可闻——练气后期顶峰!比张彪手下所谓的精锐强了不止一个档次!这才是沧澜集核心力量的冰山一角。
潮汐镇这潭水,在沧澜集的管理下,表面维持着一种脆弱而肮脏的秩序。村与村的械斗如同疥癣之疾,李家、孙二爷之流是依附在秩序上贪婪吸血的寄生虫,而黑礁湾的海蛇帮,则是游离在秩序边缘、不断试探底线、随时可能反噬的毒瘤。而这一切混乱得以滋生、却又被死死压制在某个界限之下的根源,就在于顶端那绝对而冰冷的武力——赵坤的存在。他如同一块万载寒冰雕成的镇海石,无情地镇压着一切可能颠覆其统治的滔天巨浪,却又对脚下蝼蚁的争斗、蛆虫的蠕动视而不见,只要它们不试图爬上他的鞋面。
“安全?” 王林咽下最后一口带着焦糊味的海蛎煎,粗陶碗底残留着冰冷的油渍。他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刺骨的弧度。这虚假的安全,不过是巨兽酣睡时,蝼蚁在其爪牙阴影下苟且偷生的幻象。他需要的,是在这层幻象的遮蔽之下,更快、更隐秘地积蓄足以裂石穿云的力量。直到有一天,他能够拥有掀翻这棋盘的力量,或者至少,能在赵坤的棋盘上,落下属于他自己的一枚、足以让执棋者侧目的、有分量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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