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静心观后山那条青石板路走下来时,林望的脚步很稳,甚至比来时更稳。
山风穿过竹林,带着清冽的草木气息,拂过他的脸颊,却吹不散他心头那股混杂着兴奋与寒意的滚烫。口袋里,那支黑色的录音笔静静地躺着,触感冰凉,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散发着惊人的重量。
他没有回头。
但他能清晰地“看”到,在那座名为“听风小筑”的茶室里,秦兰头顶那团燃烧的【仇恨】烈焰旁,那抹代表着【同谋】的冰蓝色标签,正散发着稳定而危险的光。而赵强头顶的【戒备】与【惊疑】,也已经凝固成了一种更加复杂的【审视】,像一头被强行套上项圈的狼,随时准备反噬。
这不是联盟,这是一份与毒蛇的契约。双方都握着对方的毒牙,谁先松口,谁就万劫不复。
林望很清楚,秦兰选择他,不是因为他那番“掀桌子”的豪言壮语,而是因为她别无选择。她是一条被困在枯井里的蛇,而他是井口唯一垂下的那根绳索,哪怕明知绳索的另一头可能系着猎人的绞架,她也必须奋力向上攀爬。
他同样别无选择。想在省城这片深不见底的泥潭里,撬动钱振国那种盘根错节的大树,单凭省委书记的【器重】和自身的【谨慎】是远远不够的。他需要一把藏在暗处的、足够锋利的刀。
秦兰,就是那把刀。
回到省委大院附近的宿舍,已经是下午五点。夕阳的余晖将整座城市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路边的孩童在嬉笑打闹,下班的人们行色匆匆,脸上带着疲惫也带着对晚餐的期待。
这片刻的人间烟火,让林望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他仿佛一个刚从深海返回陆地的潜水员,耳朵里还残留着水下的巨大压力和死寂,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他推开宿舍门,反手锁上,然后拉上了厚重的窗帘。
房间瞬间陷入昏暗,只有电脑屏幕的光,像一只孤独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他没有开灯,这种被黑暗包裹的感觉,反而让他更有安全感。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支录音笔,连接上私人笔记本电脑,戴上了耳机。
点击播放。
起初是一阵嘈杂的背景音,酒杯碰撞的脆响,几个男人谄媚的笑声,还有靡靡的音乐。紧接着,一个油滑、傲慢,带着酒意的男声响了起来,像一块浸满了油污的抹布,擦过他的耳膜。
“小张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个项目策划,眼光还是太窄了嘛!格局,格局要打开!”
“是是是,周厅长您说的是,我回去一定好好领会您的指示精神!”
林望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周海东的资料照片——一个头发梳得油亮,戴着金边眼镜,总是笑眯眯的中年男人。可耳机里的这个声音,却撕碎了那张伪善的面具,露出了底下最赤裸的贪婪与狂妄。
很快,那些谄媚的声音渐渐消失,背景变得安静了许多,只剩下酒杯偶尔的轻碰声。
周海东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和一种令人作呕的、长辈对晚辈般的“亲切”。
“小莉啊,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明显的颤抖。“周……周叔叔,我……我就坐这里挺好的。”
“哎,这孩子,还害羞了。”周海东“呵呵”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欲望,“你爸爸把你托付给我,我肯定要好好‘照顾’你嘛。你刚毕业,社会上的事情,水深得很,我不多教教你,你以后要吃亏的。”
接下来的对话,不堪入耳。
是威逼,是利诱,是理想被碾碎的声音,是尊严被践踏的呜咽。林望面无表情地听着,握着鼠标的手,指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不是圣人,在官场沉浮,他见过太多肮脏的交易。但耳机里传来的,是一个手握权柄的中年男人,利用自己的地位和资源,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进行的、系统性的、精神上的围猎与摧毁。
这已经超出了利益交换的范畴,这纯粹是恶。
录音的最后,是女孩压抑不住的哭声,和周海东心满意足的哼笑。
林望摘下耳机,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他闭上眼,那哭声却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他脑中的【情绪图谱】系统里,一个虚拟的、属于周海东的头像上,【贪婪】、【傲慢】、【淫欲】的标签,像蛆虫一样扭动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暗红色光芒。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胸中的那股烦闷与恶心才稍稍平复。
他将录音文件用最高级别的密码加密,存入一个毫不相干的文件夹深处,然后将原始文件从录音笔中彻底粉碎。做完这一切,这支录音笔就成了一个干净的、没有任何证据的普通物品。
秦兰的考题,确实狠毒。
不使用这份录音,意味着他不能向纪委匿名举报,那只会打草惊蛇。他必须另起炉灶,为周海东量身定做一个陷阱,一个让他自己主动往里跳,并且跳进去就再也爬不出来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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