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队更衣室里,一片死寂。
闷热的空气,混合着汗水的咸湿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空调的冷风,吹在球员们湿透的球衣上,非但没有带来凉爽,反而让他们感觉一阵阵发冷。
球员们瘫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垂着头,一言不发。
地上,扔满了空空的矿泉水瓶和湿毛巾。
高准翼坐在角落里,队医正在给他治疗拉伤的大腿,他的脸上满是不甘。
王大雷靠在墙上,闭着眼睛,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着那个丢球。
康拉德的推射并不快,角度也不算太刁,如果是正常情况下,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能扑出去。
但在当时,他的身体反应,明显比大脑慢了半拍。
这就是脱水和体能下降带来的后果。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想骂几句,但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骂谁呢?
骂后卫没跟上?他们已经跑得快虚脱了。
骂自己反应慢?他已经拼尽了全力。
这种无力感,比0:3落后还要让人难受。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林昊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头,等待着那场预料之中的暴风雨。
球队踢成这个熊样,以林昊的脾气,不把战术板给砸了才怪。
但林昊没有。
他甚至没有看战术板,也没有看任何一个球员。
他只是走到更衣室中间,对着跟进来的工作人员,平静地说道:“把冰桶拿进来。”
几个工作人员,抬着两个装满了冰块和冰水的大桶,走进了更-衣室。
“都过来。”
“把毛巾浸湿,敷在脖子和额头上,物理降温。”
球员们愣住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
“还愣着干什么?想下半场再抽两个吗?”林昊的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
球员们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起身,走到冰桶前,拿起毛巾,浸入刺骨的冰水中,然后敷在滚烫的皮肤上。
“嘶——”
冰块接触皮肤的瞬间,所有人都舒服得发出了一声呻吟。
那股子从里到外的燥热和烦闷,仿佛瞬间被驱散了一大半。
整个更衣室,安静得只剩下球员们满足的叹息声。
林昊就这么抱着胳膊,静静地看着他们,足足等了五分钟。
直到他看到球员们脸上的血色,慢慢恢复了正常,呼吸也平稳了下来,他才再次开口。
“上半场,我们踢得很糟糕。”
他的第一句话,就让刚刚缓过来的球员们,心又提了起来。
“节奏混乱,失误频频,防守漏人。那个丢球,责任在我。”
林昊的这句话,让所有人都猛地抬起了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导……在认错?
“我承认,我低估了今天的天气,对你们的体能状况,也过于乐观了。”林昊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我制定的战术,让你们在场上踢得很难受,很挣扎。所以,这个丢球,我来背。”
更衣室里,依旧一片死寂。
但气氛,却和刚才完全不同了。
球员们看着林昊,眼神里没有了沮丧和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和震撼。
他们跟过很多教练,有骂人的,有摔东西的,有讲鸡汤的,但他们很少见过,有哪个教练,会在球队落后的时候,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但是,”林昊的声音,陡然拔高,“我认错,不代表我们就要认输!”
“比赛还有45分钟!1:0,不是世界末日!”
他走到战术板前,一把擦掉了上半场的布置。
“下半场,我们改变打法!”
“我们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用九十分钟的逼抢去压垮对手。我们的体能,不允许。”
“但是,我们可以用十五分钟!”
他拿起马克笔,在战术板上,重重地写下了“60-75”这两个数字。
“从下半场第60分钟开始,到第75分钟,这十五分钟,我要你们忘掉体能,忘掉天气,忘掉一切!把你们身上最后剩下的一点力气,全都给我榨出来!”
“在这十五分钟里,我们要回到我们最熟悉的节奏!全场紧逼!高位压迫!用最疯狂的进攻,去冲垮他们!”
“在60分钟之前,和75分钟之后,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控球。把球控在脚下,用最安全的传球,来回地倒脚,拖延时间,恢复体能,耐心寻找机会,就算踢得再难看,就算被全场球迷狂嘘,也不准丢球!”
“这就像一场拳击赛,我们不能跟对手打满十二个回合。我们要在某一个回合,集中我们所有的力量,打出一套组合拳,直接KO他!”
“这个战术,很冒险。它需要你们在场上,像一个人一样思考,像一台机器一样执行。它赌的,是我们的意志力,是我们的决心!”
林昊放下笔,转过身,目光如炬。
“现在,告诉我,你们能不能,给我这要命的十五分钟?”
短暂的沉默后,王大雷第一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拿起冰桶里的一块冰,狠狠地砸在地上。
“能!”
“能!”
“能!”
一个又一个球员,站了起来。他们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焰。
那是一种被信任,被激励后,所迸发出的,最原始的斗志。
林昊看着他们,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群小伙子,被他重新激活了。
下半场,将是一场冰与火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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