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郁姿态闲适地坐在那张简朴的木桌旁,仿佛他才是此间主人。阳光透过支摘窗,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拎着粗陶茶壶,给他倒了杯清茶,水汽袅袅升起。自己则倚在书案边,手里无意识地转着那把旧折扇。
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想起他方才在门外“看戏”的行径,又想到我们之间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试探。
我停下转扇的动作,用扇骨轻轻敲了敲掌心,抬眼看他,脸上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半真半假的疑惑笑容:
“阮公子,我其实一直挺想问问你的。”
他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望来,眸色沉静:“苏娘子想问什么?”
“你,”我用扇尖虚虚点了他一下,语气是十足的调侃,“到底喜欢我什么呀?”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问得如此直接,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唇瓣微动,似要回答。
我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自顾自地、带着几分夸张的无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唉!早知道公子你好这一口,喜欢我这种……不怎么守规矩的,那这世上想被阮家玉郎看上的女子何其多?我当初就该开个‘阮郎青睐速成班’才对!”
我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般把我们那些“不合时宜”的过往一一道来,语速轻快:
“学费就收……嗯,十金一位!课程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如何在揽月舫弹奏不符合当下的琵琶曲;如何在下雨天坐在自家小院廊下弹琵琶,并且弹到动情处恰到好处地掉一两滴眼泪,让旁观的公子感到错愕;如何雨一停就立刻开口请人赶紧走;如何大白天爬上房顶看西湖,吹了风得了风寒,病一好立刻重新再爬上去……”
我越说越觉得好笑,简直要被自己这“商业奇想”逗乐了:
“还有,中秋节大白天爬枇杷树吃胡饼,并邀请树下的公子共度佳节;直接问公子有没有服食五石散;坐在枇杷树下毫无形象地吃西瓜;跑到无人的山上放声喊叫;以及……”我刻意顿了顿,手腕一翻,用合拢的扇子虚虚挑向他的方向,模仿着方才院门口的动作,“如何用一把旧折扇,去挑心上人的下巴。”
一口气说完,我将扇子“啪”地合拢,双手一摊,脸上写满了“错失良机”的懊恼:
“瞧瞧,我们经历过的‘特别’之事太多了!要是早把这些独家心得都编纂成册,开班授课,啧!我苏小小何至于如今还要为几贯润笔费发愁?感觉简直错过了一个亿!”
我这番话说得流畅自然,带着明显的玩笑意味,仿佛真的在惋惜一桩没能做成的生意。目光却始终落在阮郁脸上,没有错过他眼中那变幻的神色——从最初的讶异,到听我细数往事时的深邃,再到最后,那唇角抑制不住扬起的、极其明显的好笑与纵容。
他并未因我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而动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
“苏娘子,”他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语气里充满了玩味,“你这番‘办学宏论’,倒是比方才那出《贵妃醉酒》,更令郁……大开眼界。”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些距离,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
“只是,郁之所好,并非那些‘特别之事’,而是做那些事的……人。苏娘子以为,此等‘精髓’,也能靠授课习得么?”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让我原本轻松调侃的心态瞬间有些招架不住。那句“做那些事的人”,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带来一丝微痒的慌乱。
我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用扇子抵着下巴,故作沉思状:“唔……公子此言,倒是点醒了我。看来这核心竞争力,在于‘人’而不在于‘术’,确实不好复制。这发财大计,怕是真要泡汤了。”
我将那丝莫名的慌乱掩饰在插科打诨之下,心里却清楚,他再次用一句话,就将我们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牢牢钉死在了我这个人身上。
这人……真是擅长把天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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