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中天,清辉更盛。宴席终有散时。
林婉儿心满意足,在侍女搀扶下,依依不舍地回了听雪轩。谢屹护送妹妹阿蛮回去,临行前,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阮郁,终究什么也没说。阮涣也恭敬地告退。亭中很快便只剩下阮郁与需要稍事休息再移动的阮玉。
侍女们悄无声息地收拾着残局。阮玉靠在铺了软垫的椅子里,看着独自凭栏望月的兄长,轻声道:“哥哥,今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阮郁回过神,走到妹妹身边,替她拢了拢披风,温言道:“无事,只是些许琐事萦怀。你累了吧?我让人送你回去歇息。”
阮玉摇摇头,看着兄长:“玉儿不累。只是觉得……哥哥似乎比在京城时,多了些……人气。”她歪着头,努力寻找合适的词语,“在京里,哥哥像是画上的人,完美,却总隔着什么。在这里,虽然依旧忙碌,但偶尔……会有些不一样的情绪。”
阮郁微微一怔,随即失笑,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小孩子家,胡思乱想什么。”但他心中却因妹妹敏锐的观察而泛起一丝涟漪。人气?或许吧。钱塘确实不同于京城,这里的水土,这里的人……
他将阮玉妥善送回住处后,并未立刻回房,而是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回到了流觞亭。
月光如水,倾泻在空寂的亭台与粼粼的水面上。远处的市井喧闹早已沉寂,唯有秋虫偶尔的低鸣。白日里的喧嚣过后,此刻的宁静显得格外深沉。
他负手而立,望着天际那轮圆满得近乎虚幻的明月,白日里完美无缺的面具缓缓卸下,眉宇间染上了一丝属于上位者的深沉与孤寂。
林婉儿的心思,他洞若观火。那份痴恋,于他而言,不过是棋局中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若她父亲林尚书当真与漕运案有涉,那么她这层关系,或许能在关键时刻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答应她每年赏月?不过是稳住她的权宜之言。他的正妻之位,关乎家族兴衰,绝不可能如此轻率定下。林婉儿?她父亲若清白尚可考虑,若不清白……阮郁眼底闪过一丝冷芒。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西泠桥边,那个屡屡出乎他意料的身影。苏小小。
想到她,阮郁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确实是个有趣的“调剂”。与他周围这些戴着重重面具的人不同,她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或者说,像一泓山间清泉,清澈见底,却又带着自己的棱角和执拗。她的排斥,她的聪慧,她那带着点孩子气的“登高”行为,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他有的是耐心,慢慢解开这个谜题。可得到之后呢?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娶她为正室?绝无可能。他的身份,他的家族,他未来的道路,都不允许。阮氏嫡子的正妻,必须是能带来巨大助力的高门嫡女。
那么,纳为妾室?阮郁几乎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以她的心性,绝非甘愿屈居人下、在内宅中与人勾心斗角之人。京城那个地方,就是个巨大的染缸,她不适合那里,强行带入,只会让她失去那份独特的“鲜活”,最终凋零。他并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
一个念头逐渐成形,清晰起来——或许,可以让她成为他养在钱塘的“外室”。
这个想法让他心中微微一动。不同于妾室需要纳入家族谱系,受正室管辖,外室更为自由,也更……隐秘。他可以为她提供优渥的生活,让她和贾氏摆脱清贫,不必再为生计奔波,也不必卷入高门后宅的倾轧。而她,依旧可以保有她相对独立的生活,弹她的琵琶,看她的书,甚至……继续她那些“不合时宜”的登高行为。
当他厌倦了京城的尔虞我诈,身心俱疲之时,便可以来到钱塘,来到她身边。听听她空灵的琴音,看看她清澈的眼眸,或许还能听她讲些市井趣闻,看她坐在屋顶或树梢,挑战他认知的模样。这无疑是一种极好的心灵慰藉与调剂。
他相信苏小小是个聪明人。应当懂得权衡利弊。跟了他,虽无名分,却能得一世安稳富足,远比嫁给市井小民操劳一生,或者被其他权贵纳为玩物要好得多。她会懂得如何取舍的。
月光下,阮郁的侧影挺拔而孤峭。他规划着未来,将一切都纳入他的棋局之中,包括那个远在西泠桥畔、对此一无所知的女子。他并非冷漠,只是习惯了以掌控者的姿态,去安排他认为对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最好”的结局。
至于苏小小是否会如他所愿……阮郁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手段,让她最终,心甘情愿地走入他为她划定的这片天地。
夜色渐深,秋露微凉。阮郁最后望了一眼那轮明月,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流觞亭。月光将他玄色的身影拉得很长,融入这寂静的别业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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