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断裂一事,虽被阮郁暂时压下,要求彻查,但谢阿蛮在阮府险些重伤的消息,还是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回了镇北将军府。
不出半日,镇北将军谢擎与其夫人阮氏(即阮郁的小姑姑,谢阿蛮的母亲)便带着一众亲卫,声势浩大地来到了阮府。
谢擎年近花甲,鬓角已染霜色,但身材依旧魁梧挺拔,穿着一身藏青色常服,龙行虎步间,那股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不怒自威。他面色铁青,眼神锐利如鹰,甫一进入阮府正厅,那沉凝的气压便让厅内侍立的仆役大气都不敢喘。
阮夫人紧随其后,她年纪比谢擎小上许多,容貌与阮郁有几分相似,眉眼间却带着一份将门主母的利落与刚强。此刻,她脸上满是焦急与心疼,一进厅,目光便迅速搜寻女儿的身影。
“阿蛮!我的儿!”见到完好无损、正嘟着嘴坐在一旁的谢阿蛮,阮夫人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搂住,上下打量,“吓死为娘了!可伤着哪里没有?”
“娘,我没事,多亏大哥及时赶到。”谢阿蛮见到父母,委屈涌上心头,眼圈微微发红,但还是强撑着说道。
谢擎重重哼了一声,声如洪钟,目光先是扫过陪同在侧的阮郁,随即落在闻讯赶来的阮遥和崔夫人身上,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问责:“阮相!崔夫人!我谢擎将女儿送到你们府上小住,是信得过阮家的门风和照拂!如今竟出了这等事!秋千绳索断裂?哼!我谢家军在边关用的绊马索都比这结实!今日若非要给我一个交代!”
他久居上位,又掌兵权,发起怒来,气势惊人。阮遥身为宰相,城府极深,此刻也是面色凝重,拱手道:“谢将军息怒,此事是阮府疏忽,定当严查,给将军和阿蛮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心中亦是恼火,府中出此纰漏,不仅伤了亲戚情分,若传出去,于阮家声誉亦有损。
崔夫人也连忙安抚阮夫人:“小妹莫急,阿蛮没事就是万幸。此事我们必定追究到底,绝不姑息。”
阮夫人(谢夫人)抬起头,眼中虽有泪光,语气却还算克制:“兄长,嫂嫂,并非我小题大做。阿蛮是将军(指谢擎)和我的心头肉,将军老来得女,平日里在边关,将军连她骑马都要派最得力的亲兵跟着,生怕磕了碰了。如今在自家舅舅府上,竟险些……这让我们如何能放心?” 她话语中带着后怕与不满,但终究保持着理智,没有立刻胡乱指责。
这时,林尚书夫妇也闻讯赶来了。林婉儿跟在父母身后,低眉顺眼,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生怕查到自己头上。
林夫人(阮郁的大姑姑)一进来,先是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谢阿蛮,松了口气,随即脸上堆起关切的笑容,上前拉住阮夫人(她的小妹)的手:“小妹,你可来了!听说阿蛮出事,可把我急坏了!幸好没事,真是菩萨保佑!” 她说着,又转向谢阿蛮,“阿蛮,没吓着吧?”
阮夫人(谢夫人)对这位嫡亲姐姐,态度却有些微妙的不冷不热。她与林夫人自幼便不甚亲近,林夫人是长女,受尽宠爱,性子有些掐尖好强,而她作为幼女,性子更倔,两人没少明争暗斗。后来各自嫁人,林夫人嫁入清贵文官之家,她则嫁入武将门第做续弦,圈子不同,往来更少。如今见女儿在阮府出事,虽无证据指向林婉儿,但心中难免因过往的芥蒂,对姐姐这般过于热情的关切,生出几分疏离和怀疑。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淡淡道:“有劳大姐挂心,阿蛮福大命大。”
林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转而向谢擎问候。
谢擎对这位连襟(林尚书)和大姨子(林夫人)只是简单点了点头,他的注意力全在女儿和追查真凶上。“阮相,查得如何了?”他再次追问,语气不耐。
阮郁上前一步,从容禀报:“姑父,已初步查验过,绳索断裂处确有人为痕迹,外表以细砂石磨损掩饰,内里却有利器割划的旧伤,承重不堪方才断裂。目前正在排查近日接近过后园秋千的所有人等。”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神色各异。人为!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林婉儿心头狂跳,脸色瞬间白了三分,死死攥着衣袖,不敢抬头。
谢擎勃然大怒,一掌拍在身旁的紫檀木茶几上,震得杯盏乱响:“好胆!竟敢在阮府行此龌龊之事,意图害我女儿!阮相,无论是谁,揪出来,我谢擎绝不容情!”
阮夫人(谢夫人)也冷了脸,目光如刀般扫过厅内众人,尤其在低头不语的林婉儿身上停留了一瞬,虽无证据,但那眼神中的审视意味,让林婉儿如坐针毡。
崔夫人脸色极为难看,府中出此内宅阴私,是她这当家主母的失职。她沉声道:“将军、小妹放心,无论涉及何人,定按家法府规严惩不贷!”
阮遥也表态:“必给谢家一个交代。”
气氛一时间凝重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阮郁再次开口,声音清晰平和,打破了僵局:“姑父,姑母,此事阮府责无旁贷。为免阿蛮表妹再受惊扰,也为便于彻底清查,不如暂且接阿蛮表妹回府将养几日?待水落石出,府中肃清,再请表妹过来小住,届时郁必亲自向表妹赔罪。”
他这话,既全了阮府和谢家的颜面,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又实际保障了谢阿蛮的安全,更将追查的责任牢牢揽在了阮府身上。
谢擎脸色稍霁,觉得这外甥处事还算周到。他看了一眼妻子,阮夫人(谢夫人)虽然心疼女儿受委屈,但也知道眼下将女儿带离这是非之地是最好的选择,便点了点头。
“就依郁儿所言。”谢擎沉声道,又看向阮遥,“阮相,此事,我等着你的消息!”
事情就此暂告一段落。谢将军夫妇带着心有余悸又满心不忿的谢阿蛮,告辞离去。临走前,谢阿蛮偷偷瞪了林婉儿一眼,而谢屹则是目光冰冷地再次扫视了一圈阮府众人,那眼神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林婉儿随着父母回到暂居的院落,心中仍是后怕不已。虽然暂时逃过一劫,但阮郁表哥那看似平静的目光,以及谢家众人离去的背影,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上。
她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阮府的暗流,因为这次“意外”,已然变得更加汹涌和危险。而她和谢阿蛮之间的“战争”,也因这涉及性命的阴狠手段,彻底变了味道。
芳菲之下,暗香依旧浮动,只是这香气里,已然掺杂了令人心悸的血腥与阴谋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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