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建康,阮府
春光愈发秾丽,阮府偌大的园子里,海棠、玉兰、茶花争相吐艳,桃李芳菲已近尾声,嫩绿的新叶却已迫不及待地舒展开,层层叠叠,衬得那朱楼画阁愈发深邃。暖风裹挟着各种花香、草叶的清气,在亭台楼榭间穿梭流淌。
这日午后,阮老夫人歇了中觉,精神颇佳,便让丫鬟们在后园最大的“沁芳亭”摆了茶果点心,唤了家中一众小辈前来玩耍。亭子临水而建,四面敞亮,朱栏曲槛,外头是碧波粼粼的一池春水,几对鸳鸯正在水中悠闲地嬉戏。
阮郁自然在场,他今日休沐,穿着一身月白云纹常服,坐在老夫人下首,姿态闲适,唇角噙着惯常的温和笑意,听着弟妹们叽叽喳喳,目光偶尔掠过亭外春色,沉静如水。
阮玉今日气色似乎也不错,穿了身浅碧色绣缠枝莲的襦裙,外罩一件月白薄绸半臂,坐在兄长身侧稍后的位置,苍白的小脸上带着一丝恬静的笑意,安静地看着亭中的热闹。她虽仍显单薄,但精神头足了些,阮郁特意吩咐人给她垫了厚厚的软垫,又在她手边放了小手炉。
林婉儿和谢阿蛮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林婉儿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身樱草黄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梳着时下最流行的惊鸿髻,插着赤金点翠步摇并几朵小巧的珍珠珠花,耳坠着同色的明珠珰,行走间环佩叮咚,香风细细。她先是娉娉婷婷地向老夫人和阮郁行了礼,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给老夫人请安,表哥安好。” 目光在触及阮郁时,更是含羞带怯,波光流转。
谢阿蛮则依旧是那身惹眼的石榴红胡服,为了方便活动,衣袖和裤脚都略作收束,头发依旧利落地束成高马尾,以金环固定,浑身上下不见珠翠,只腰间悬着一枚羊脂白玉佩,成色极佳,显是家中珍品。她大步走进来,抱拳行了个礼,声音清脆响亮:“老夫人!阮郁表哥!阮玉姐姐!我来啦!” 行动间自带一股飒爽之风,与林婉儿的娇柔形成鲜明对比。
老夫人见了她们,脸上笑容更深:“好好,都来了,坐吧,今日就是自家兄弟姐妹们一处玩玩,不必拘礼。”
两人谢过,各自寻了位置坐下。林婉儿自然是挨着阮郁这边,谢阿蛮则毫不见外地坐到了阮玉另一侧,还冲阮玉眨了眨眼。
很快,阮郁的庶出弟妹们也陆续到了。二弟阮泓,生母是早已失宠的周姨娘,性子怯懦,穿着一身半新的靛蓝袍子,进来后便缩手缩脚地给老夫人和阮郁行了礼,寻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低垂着头,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三弟阮涣,生母是如今颇得阮遥宠爱的吴姨娘,穿着一身宝蓝色暗纹锦袍,面容与阮郁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些精明外露,他笑容满面,礼数周全地问安,眼神却飞快地在林婉儿和谢阿蛮身上扫过,带着衡量。跟着阮涣来的,还有他同母的妹妹,五小姐阮玲,约莫八九岁年纪,穿着粉嫩衣裙,模样娇俏,只是眼神里带着些许被宠坏的骄纵。另外还有几位年纪更小的庶出弟妹,由奶娘丫鬟带着,也来凑趣。
林婉儿目光淡淡扫过这些庶出子弟,尤其是阮泓和那几个年纪小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在她看来,这些不过是妾室所出,身份低微,若非在阮府,连与她同席的资格都没有。她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浅笑,但身子却几不可察地坐得更直了些,仿佛要与他们划清界限。
谢阿蛮却浑不在意这些,她见阮玲怯生生地看着她腰间的玉佩,便大大方方地解下来递过去:“小妹妹,喜欢这个?拿着玩会儿!” 阮玲又惊又喜,看了一眼吴姨娘(吴姨娘今日也随侍在老夫人身旁,穿着藕荷色襦裙,容貌姣好,眉眼间带着几分得色与算计),见姨娘微微点头,才小心地接过,爱不释手。
吴姨娘忙笑道:“阿蛮小姐太客气了,这玉佩如此贵重,玲儿小孩子家,莫要摔了。” 话虽如此,脸上却颇有光。
谢阿蛮摆手:“不过是个玩意儿,姨娘不必客气。”
林婉儿在一旁看着,心中鄙夷更甚。觉得谢阿蛮真是自降身份,堂堂镇北将军嫡女,竟与庶女和小妾如此亲近,毫无贵女风范。她转而看向阮郁,希望从他眼中看到与自己一般的不赞同,却见阮郁正端起茶杯,目光平静,仿佛眼前一切再寻常不过。
这时,阮郁的母亲崔夫人也在丫鬟的搀扶下到了。她今日穿着一身深青色绣金牡丹的广袖长衣,发髻高耸,簪着整套的赤金红宝头面,雍容华贵,不怒自威。她一进来,满亭的人都站了起来。
“母亲。”
“夫人。”
问候声此起彼伏。
崔夫人微微颔首,目光在亭中扫过,尤其在林婉儿和谢阿蛮身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都坐吧。今日春光好,母亲有兴致,你们兄弟姐妹们正好一处乐乐。” 她在老夫人身旁的主位坐下,姿态端庄。
有了崔夫人在场,气氛似乎更显“规矩”了些。丫鬟们重新奉上热茶和各色精巧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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