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清晨,凛冽的空气里似乎都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贾姨一早便忙碌起来,灶间的火生得旺旺的,大铁锅里正熬着金黄的麦芽糖浆,咕嘟咕嘟地冒着黏稠的气泡,甜香的热气蒸腾而上,驱散了冬日的严寒,也染得满屋都是温暖的甜香。
“小小,快来看,这糖稀熬得火候正好!”贾姨用木勺舀起一勺糖稀,那金黄的浆液如丝般缓缓垂下,拉出长长的、晶莹的糖丝,在晨光下闪着诱的光泽。
我放下手中的书卷,凑到灶边,那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带着麦芽特有的醇厚气息。看着贾姨将那熬好的糖稀一部分小心地倒入抹了熟油的青石板上,待其稍凉,便动作麻利地反复拉扯,那糖稀在她手中由琥珀色渐渐变成乳白色,如同被注入了空气,变得蓬松酥脆,这便是“糖瓜”了。另一部分糖稀,则被她用竹签飞快地勾勒出小鸡、小鸭、鲤鱼等简单的造型,这是给邻里孩童准备的“糖画”。
“贾姨的手艺真是越发好了。”我由衷赞道,忍不住拈起一小块冷却的糖瓜边角料放入口中,那糖瞬间在舌尖化开,酥脆香甜,带着微微的焦糖气息,是记忆里纯粹而朴实的年味。
“你这孩子,”贾姨笑着嗔我一眼,手上不停,“祭灶的糖瓜,要的就是这黏性,好把灶王爷的嘴黏住,让他‘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她将做好的糖瓜和糖画仔细码放在干净的竹匾里,又备下香烛、纸马和一小碗清水、几粒黄豆(给灶王爷坐骑的草料)。
傍晚时分,柳茵、阿萝和青娥相约而来,她们也各自带了家中做的芝麻糖、花生粘等小食。小小的灶间顿时充满了少女们的欢声笑语。
“苏姐姐,这糖瓜真好看!像个小月亮!”阿萝指着那圆润乳白的糖瓜,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新奇。
柳茵则对糖画更感兴趣,拿起一个鲤鱼造型的,爱不释手:“贾姨手真巧!这鲤鱼活灵活现的,我都不舍得吃了!”
青娥细声细气地说:“我娘说,吃了祭灶的糖瓜,来年嘴巴甜,会说吉祥话。”
我们一起帮贾姨将供桌摆到灶君神像前,奉上糖瓜、清水、豆料,点燃香烛。贾姨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祈求灶王爷上天多言好事,保佑家宅平安,来年衣食丰足等语。香烟袅袅,混合着糖瓜的甜香,营造出一种庄重而又温馨的氛围。
祭灶仪式虽简单,却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朴素祈愿。仪式结束后,贾姨将糖瓜分给我们每人一小块:“都吃点,沾沾福气,甜甜嘴。”
我们笑着接过,小心翼翼地咬着那酥脆的糖瓜,甜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窗外天色渐暗,偶尔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此时或许尚未普及,或仅为驱傩爆竹之声),更添年节气氛。
送走柳茵她们,我与贾姨一起用了简单的晚膳。饭后,我将特意留下的一块造型最圆润的糖瓜用油纸包好。
“这是……”贾姨疑惑。
“给陈先生送去。”我解释道,“先生独自一人,怕是不会记得准备这些。送块糖瓜,也让他甜甜嘴,应应节气。”
贾姨眼中泛起暖意,点点头:“是该如此。快去快回,外面天黑了,让周叔陪你去。”
我披上斗篷,揣着那块温软的糖瓜,乘着油壁车前往城西。敲开陈老先生那简陋的木门,将糖瓜递上,并说明了来意。先生愣了一下,看着那乳白的糖瓜,又看看我,那古井无波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柔和了一瞬。他并未多言,只点了点头,接过糖瓜,道了声:“有心了。”
返回小院的路上,夜色已浓,寒风依旧,但口中残留的甜意和怀中那份传递温暖的满足感,却让我觉得这个冬天,似乎也不再那么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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