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文会散后,喧嚣褪去,小院重归宁静,只余满室甜腻的香气和杯盘狼藉。林婉儿遣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坐在妆台前,对着菱花镜,慢慢卸下鬓边那支沉甸甸的步摇,以及耳上的明月珰。镜中的少女依旧明艳,但脸上那完美无瑕的、如同面具般的甜美笑容,却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与冰冷的算计。
丫鬟翠浓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为她梳理着如云青丝,一边低声道:“小姐,今日看来,那苏小小也不过是徒有虚名之辈,连面都不敢露,定是自知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不敢与小姐您同席相较。”
林婉儿从镜中瞥了翠浓一眼,冷哼一声,语气带着讥讽:“你懂什么?她这不是不敢,是不屑。”她回想起那些闺秀们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潜心学业”?“不慕虚名”?真是好一派清高姿态!这种以退为进、刻意营造疏离感和神秘感的手段,她在京城见得多了。无非是深知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故意摆出超然物外的姿态,以此来抬高身价,吸引那些自命不凡、吃这套的所谓“名士”和男人的注意罢了。
表哥……他是不是就是被这种看似与众不同、实则心机深沉的调调所吸引了?林婉儿脑海中浮现出阮郁那总是波澜不惊、唇角带笑,眼神深处却对世俗热闹透着一丝疏离与审视的侧脸,心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京城里那些热情似火、家世相当、明里暗里争奇斗艳的贵女他看不上,反倒对这种看似与世无争、实则野心勃勃的民间女子产生了探究的兴趣?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刺痛和强烈的危机感。
“翠浓,”林婉儿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你上次说,打听到苏小小除了常去郑先生的书铺,偶尔还会去一家……嗯,专卖文房四宝和一些雅致乐器的铺子,叫什么‘清韵斋’?”
“是的小姐,打听清楚了,就在城南文枢坊附近,店面不大,但据说东西很精雅,一些清流文士和真正懂行的人都爱去那里。”翠浓恭敬地回答。
林婉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硬碰硬自然不行,那显得她太掉价,手段低劣,也容易惹来表哥的反感。但若是“偶遇”呢?在一个能充分彰显她林婉儿绝对优势,又能无形中打压对方气焰,让其自惭形秽的场合。
她需要好好筹划一下。苏小小不是自诩清高,有才情,有“格调”吗?那她就偏偏要在对方最常出没、最能体现其“雅趣”的地方附近,以一种绝对优越、绝对碾压的姿态出现,让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认识到,有些鸿沟,是才华、清高乃至那点可怜的“格调”永远也无法跨越的。比如,与生俱来的家世,比如,所能调动的庞大资源,比如,那种从小耳濡目染、融入骨子里的、真正的贵族气派与排场。
她要让苏小小知道,山野间的幽兰再清雅,也永远无法与御花园中的牡丹争艳。而阮郁身边那个光芒万丈的位置,更不是她这种出身的人可以觊觎半分的存在。
“去,仔细打听一下,苏小小最近一次去清韵斋大概是什么时辰,平日隔多久去一次。”林婉儿吩咐道,语气从容不迫,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另外,把我那套御赐的‘雪浪笺’,还有那几支上等紫毫笔找出来。再过几日,便是通判夫人生辰,我既在此地,总需准备一份……配得上她身份,也衬得起我心意的贺礼。”她顿了顿,补充道,“届时去通判府赴宴,把我那身 ‘绯色织金缠枝牡丹云锦通袖袍’ 备好,配上赤金红宝的头面。” 既然是要在正式社交场合巩固地位,自然要展现出相府千金应有的华贵气度,与今日赏文会的清雅形象区分开来。
她要以一种绝对优雅、绝对强势、居高临下的方式,“自然而然”地介入苏小小的生活,在她还无所察觉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自己精心编织的无形罗网之中。这场较量,在她看来,胜负早已分明,现在不过是猫捉老鼠的游戏时间。而她林婉儿,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资本和足够的手段,慢慢陪这位钱塘“才女”好好玩玩。窗外,湖面依旧雾气弥漫,氤氲不明,而林婉儿镜中的眼神,却锐利冰冷得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障,直刺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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