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常,天气晴好。这日午后,送走了来学新绣样的阿萝,小院便彻底安静下来。我抱着琵琶坐在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琴弦,不成曲调,只是任由思绪飘远。
近来诗名渐起,虽非我所求,却也难免让人心绪微澜。顾嬷嬷的提醒言犹在耳,需得守住“静气”。可这静气,究竟该如何守?是隔绝外物,还是在内里寻一份不为所动的安然?
正沉吟间,一段旋律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那调子清越空灵,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与怅惘,仿佛来自极遥远的地方,又像是早已埋在心底深处,只是在此刻被悄然唤醒。
是了……那是很久以前,在我还是林晓的时候,曾经反复听过的一首曲子。在那个充斥着奔波与喧嚣的时代,这歌声曾像一泓清泉,短暂地洗涤过心头的尘埃。歌者嗓音空灵,唱的是……“墨已入水,渡一池青花”……
我抱着琵琶的手微微收紧。那段属于林晓的记忆,那些关于现代都市的碎片,早已被我小心封存,不敢轻易触碰。可此刻,这首名为《半壶纱》的曲子,却如此清晰地浮现出来。它的词,它的意,竟与此刻的我,与这西泠小院的心境,如此贴合。
“揽五分红霞,采竹回家……”我低声哼唱出记忆中的句子,指尖不由自主地跟着那旋律,在琵琶弦上摸索起来。初时还有些生涩,几个音调需要反复调整,但渐渐地,那旋律便如溪水流淌,自然而然地从我指间倾泻而出。
琵琶的音色清越,与记忆中那空灵的歌声虽不尽相同,却另有一种沉静悠远的韵味。我闭上眼,不再刻意回忆,只是任由手指跟随心中的旋律舞动,让那跨越了时空的曲调,与这古老的乐器,与我当下的呼吸,慢慢融合。
“风卷残花,谁为谁牵挂……”这句词浮现时,我心中微微一动。牵挂?我在这世间,似乎并无太多牵挂。贾姨是亲人,是依靠,但这份情谊深厚而踏实,并非“牵挂”二字所能尽述。至于其他……那些投向我的目光,那些或赞赏或探究的议论,都如同风过水面,漾起涟漪,却终将归于平静。
我的心,似乎也如同这歌词所唱,正学着“放下”。
我反复弹奏着这段旋律,每一次,都有新的感悟融入其中。我将近日于琴、于箫、于诗文中领悟的那份“定”与“静”,将面对外界纷扰时内心的那份审慎与疏离,都化入了这弦索震颤之中。琵琶声不再仅仅是清越,更添了几分通透与旷达。
不知不觉,日头已西斜。橘色的暖光透过枇杷树的枝叶缝隙,在廊下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停下拨弦的手指,怀抱琵琶,静静坐着。心中那片因名声而起的微澜,竟在这陌生的、又仿佛早已相识的旋律中,渐渐平息下来。
这曲,这词,像是专门为此刻的我而来。它不属于这个时代,却奇异地安抚了这个时代的我带来的纷扰。或许,这便是命运另一种形式的馈赠?让我在迷失之时,能藉由这来自“故乡”的清音,找回内心的秩序。
贾姨从灶间出来,见我独坐廊下,怀抱琵琶若有所思,便没有打扰,只默默去收了晾晒的衣物。
我抬起头,看着天际那抹即将消散的霞光,心中已有了决定。这曲《半壶纱》,或许不该只藏于这小院,只属于我一人。它其中蕴含的放下与安然,或许也能抚慰其他同样在尘世中寻觅清静的心灵。
只是,该如何让它自然地现于人前,还需一个恰当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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