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湖楼果然名不虚传,三层木构高楼,飞檐翘角,屹立于西湖之滨。阮郁被引至三楼一间雅室,推开雕花木窗,浩渺湖景便扑面而来。水光潋滟,远山如黛,几叶扁舟点缀其间,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他甫一落座,便有侍者恭敬地呈上菜单。略一扫过,多是鱼虾蟹鲈等湖鲜,烹法也以清蒸、醋溜、醉制为主,与京城浓油赤酱、讲究山珍海味的风格大相径庭。
“贵客是初次来钱塘吧?可要尝尝本楼的招牌,西湖醋鱼、龙井虾仁、东坡肉,都是极地道的。”侍者殷勤推荐。
阮郁随意点了几样,又要了一壶本地有名的梨花白。酒菜未至,他倚窗远眺,心中却不期然地想起父亲离京前的叮嘱。
“郁儿,此去江南,名为游历,实为观望。钱塘富庶,文风鼎盛,地方官员、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你需多看,多听,少言。结交该结交之人,但切记,勿要轻易许诺,亦不可坠了阮家的名声。”父亲的话语一如既往的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知道,父亲虽放他出来,但京中的眼睛,只怕从未离开过他。
想到父亲,便不免想到母亲。母亲出身清河崔氏,是父亲的正室嫡妻,端庄雍容,将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他这个嫡长子更是寄予厚望。只是母亲性子清冷,与父亲之间,更多是相敬如宾,少了些寻常夫妻的温情。倒是父亲那几房妾室,为了争宠,为了自己子女的前程,没少在背地里弄些小动作。他那两个庶出的弟弟,一个怯懦,一个却颇有野心,都不是省油的灯。
思绪飘远间,酒菜已陆续上桌。西湖醋鱼色泽红亮,鱼肉鲜嫩,酸甜适口;龙井虾仁茶香清雅,虾仁弹牙;东坡肉酥烂入味,肥而不腻。确实别具风味,与京中肴馔迥异。
他正独自品酌,雅室的门被轻轻叩响。玄墨在外低声道:“公子,楼下遇见了刘通判家的三公子,听闻您在此,特来拜会。”
阮郁眉梢微挑。刘通判?他记得玄墨搜集的资料里提到过,是钱塘府衙的一个实权人物,官位不算很高,但地方关系盘根错节。这位刘三公子,据说是个热衷交际的纨绔。
“请。”阮郁放下酒杯,脸上已瞬间挂上了那副无可挑剔的、阳光和煦的笑容。
门开处,一位身着锦袍、面色微胖的年轻公子笑着走了进来,拱手道:“这位可是京城阮相国家的公子?在下刘文昊,久仰阮公子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刘公子客气了。”阮郁起身还礼,笑容亲切,“在下阮郁,初到贵宝地,正觉人生地疏,能得刘兄前来,幸何如之。”
两人寒暄落座。刘文昊是个自来熟,又存心结交,言语间极为热情。他先是盛赞了一番阮郁的风仪,又对京中人物风流表现出极大的向往。
“……阮兄不知,我们这钱塘,虽说比不得京城繁华,却也自有妙处。别的不说,光是这西湖风月,就够人流连的。”刘文昊挤挤眼睛,压低声音,“环湖的那些画舫歌姬,不乏色艺双绝之辈,尤其最近从扬州新来了一位清倌人,琵琶弹得那叫一绝,模样更是没得说!阮兄若有兴致,小弟今晚便可做东……”
阮郁听着,面上笑容不变,心中却微微哂笑。这等声色犬马的邀请,他在京城见识得多了。父亲虽管教甚严,但他身为相府公子,又是这般年纪容貌,主动投怀送抱的、旁人刻意安排的“艳遇”不知凡几。他并非不近女色,只是眼界极高,且深知分寸,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留下把柄。那些欢场女子,或是别有用心攀附而来的闺秀,于他而言,不过是调剂,是工具,从未真正上心。
他知道,依照父亲的政治版图,他未来的正妻,极有可能出自某个手握兵权的勋贵之家,或是能与阮家形成稳固同盟的清流门第。比如,那个对他似乎颇有情意的、安国公家的嫡孙女……那是个被宠坏了的小丫头,骄纵有余,慧黠不足,并非他心中理想的伴侣。但若利益需要,联姻也并非不可接受。
“刘兄美意,心领了。”阮郁举杯,巧妙地避开了直接的回应,“在下初来,还是先领略湖山之美为要。这西湖景致,还需刘兄这般人物多多指点。”
刘文昊见他如此,也不强求,转而热情介绍起钱塘的各处名胜、风土人情,又说了些本地官宦子弟圈子里的趣闻轶事。阮郁含笑听着,偶尔插问一两句,姿态放松,眼神却始终清明。
一场宴饮,在看似宾主尽欢的氛围中结束。送走刘文昊,阮郁脸上的笑容淡去几分。他重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夜幕初降、华灯渐起的西湖。
钱塘的软风,似乎比京城更易让人沉醉。但他很清楚,自己脚下的路,终究要通向那座波诡云谲的京城。这里的山水、人物,包括方才刘文昊口中那些风流韵事,都只是他漫长旅途中的一段风景,看过,听过,便罢了。
至于其他,尚未能扰动他心中的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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