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老槐树刚落尽最后一片黄叶,秋风就带着田埂里的土腥味刮了起来。叶不凡蹲在河湾捡贝壳,手指冻得通红,却还是盯着水底那块带花纹的石头——柔柔说过,秋天的贝壳最硬实,能保存到明年她来。忽然听见月英在坡上喊:“不凡!快回家!你爸爸妈妈回来啦!”
叶不凡手里的贝壳“啪嗒”掉进水,溅起一串冰凉的水花。爸爸妈妈?他们不是在海南农场吗?去年冬天寄信说农场忙,今年春耕都没回来,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我顾不上捡贝壳,踩着湿滑的小石块往岸上跑,鞋都跑掉了一只,光着脚踩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凉丝丝的感觉从脚底直窜上来,可心里却崩得厉害。
刚跑到村口,就看见老槐树下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像炸开了锅。叶不凡拨开人群往里挤,看见一辆绿色的解放牌卡车停在路边,车斗里装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还有一个掉了漆的木箱。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正弯腰往下搬东西,背影宽宽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是爸爸!
“爸爸!”我喊着冲过去,爸爸猛地转过身,脸上的胡茬密密麻麻,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灰尘,可那双眼睛亮得很,看见叶不凡就笑了,露出两排白牙:“不凡!都长这么高了!”他放下手里的箱子,一把把叶不凡搂进怀里,身上有股淡淡的柴油味和阳光晒过的味道,暖暖的,是我想念了好久的味道。
“妈妈呢?”叶不凡在人群里找,看见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女人正从驾驶室里下来,手里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是妈妈!她比去年瘦了些,头发剪短了,可笑起来眼角的酒窝还在。“妈妈!”叶不凡又喊,妈妈眼圈一红,把叶不凡拉过去,用粗糙的手摸叶不凡的脸:“瘦了,也黑了,在村里有没有好好吃饭?”
“这是瑶瑶,你妹妹,”妈妈把身边的小姑娘往前推了推,“十三了,比你小两岁。这是初初,你弟弟,十一,跟你小时候一样皮。”小姑娘怯生生地看着叶不凡,羊角辫上的红头绳都快磨白了,手里攥着个布娃娃,娃娃的胳膊都掉了一只。小男孩却不怕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我,突然问:“你就是哥哥?妈妈说你会爬树掏鸟窝?”
叶不凡脸一热,挠挠头:“会……会一点。”周围的人都笑起来,叶大伯拍着爸爸的肩膀:“老叶,可算回来了!这下家里热闹了!”爸爸笑着点头:“回来了,不走了!响应国家号召,分田到户,咱也回家种自己的地,踏实!”
原来爸爸是听说镇上要分田到户,就跟农场领导辞了职。他说农场虽好,可终究是集体的地,种着不踏实,不如回村里,自己的地自己种,多劳多得,心里敞亮。娘也说,瑶瑶和初初都到了上学的年纪,农村的学校离家近,还能跟着老人学些农活,比在农场跟着他们奔波强。
把东西搬回家时,叶不凡才发现家里变了样。爸爸临走前盖的两间土坯房,被奶奶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台上还摆着奶奶种的仙人掌。瑶瑶抱着她的破布娃娃,好奇地打量屋里的一切,看见墙上叶不凡贴的奖状,小声问:“哥哥,这是你得的?”“嗯,”叶不凡有点得意,“是去年比赛得的。”
初初却对家里的石磨感兴趣,踮着脚尖想去推,被妈妈一把拉住:“小心夹手!这是磨面的,以后咱家吃的白面就靠它了。”奶奶从灶房里端出刚蒸的红薯,热气腾腾的:“快尝尝,今年的红薯甜。”瑶瑶小口咬着红薯,眼睛却一直盯着我,突然说:“哥哥,爸爸说农村有萤火虫,晚上能带我去看吗?”“能!”叶不凡拍着胸脯,“晚上我带你去河湾,那儿的萤火虫可多了!”
下午村里开会,队长叶碌拿着名册挨家挨户登记人口,按人头分地。爸爸拉着叶不凡去村部,路上遇见好多人,都笑着跟爸爸打招呼,问农场的事,问分田的政策。爸爸说海南的水稻一年能种三季,比村里产量高,可那儿的太阳毒,晒得人脱层皮。“还是咱村里好,”爹指着路边的稻田,“土是咱自己的土,水是咱自己的水,种出来的粮食吃着香。”
到了村部,队长叶碌正在墙上贴分地方案,红纸上用毛笔写着各家各户的名字和分到的亩数。爸爸的名字后面写着“五亩三分地”,在村东头的向阳坡,那儿的土最肥,以前是集体的高产田。“真好!”爸爸看着红纸,眼睛里闪着光,“五亩地,够咱一家人吃了,还能剩点换钱给瑶瑶和初初买新书包。”
回家的路上,爸爸一路都在盘算:哪块地种水稻,哪块地种红薯,哪块地留着种蔬菜。他说要在院子里搭个鸡棚,养几只母鸡下蛋;还要在屋前种棵桃树,等瑶瑶长大后就能吃上自己家的桃子了。瑶瑶听见了,瑶瑶高兴地手舞之蹈,初初却大声说:“他要种西瓜!夏天能吃凉丝丝的西瓜!”爸爸笑着拍他的头:“好,给你留半分地种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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