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苏尘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北境的战火是真的,城头的血是真的,可那些传回中域、引得各大门派慷慨解囊、无数小民家破人亡也要缴纳“边战税”的“惨烈战报”,竟是用早已废弃的烽火台和半空城池堆砌起来的谎言!南方的节度使老爷们,用这些半真半假的烟幕,如同煽动翅膀的蝴蝶,轻而易举地卷起了滔天巨浪,将整个王朝拖入更深的泥潭,而他们自己,则稳坐钓鱼台,在血浪之上攫取着令人作呕的利益!
老孙头浑浊的眼睛似乎看穿了苏尘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和冰冷的嘲讽。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飘忽,带着一种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麻木:“唉……当年……也不是这样子的……”他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捕捉的亮光,仿佛在追忆某个遥远而模糊的身影,“想那……那位还在的时候……北境……那也是……”他终究没敢说出那个名讳,只是用力咽了口唾沫,将后面的话连同那点微光一起咽了回去,重新归于一片死寂的浑浊。
苏尘心头一震,瞬间想到了北上途中诸葛明那讳莫如深的叹息和讲述的往事。五年前那场刻骨的背叛,如同冰冷的铁犁,不仅犁开了北境的防线,更深深刻进了这些老兵残存的脊梁里。老孙头这样的“老油条”,或许早已被磨平了所有棱角,只剩下“活下去”这一个卑微的念头在支撑着残躯。他心中的悲愤,竟一时难以再向这中年人倾泻。
就在他思绪纷乱,胸中郁结难平之际——
“咻——!”
一支带着凄厉哨音的响箭,如同死神的狞笑,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荒原的寂静,擦着运输队前方的枯草尖飞掠而过!
“吁——!” “敌袭!!”
牛马受惊嘶鸣,车夫惊恐大叫!几乎在响箭落地的同时,道路两侧的枯草丛和低矮土丘后,如同鬼魅般涌出数十骑!清一色的北朝轻骑,皮甲弯刀,马鞍旁挂着套索,动作迅捷如风,瞬间就将这支小小的运输队如同铁桶般围在了中央!尘土飞扬,杀气腾腾!
苏尘猛地站起身,心脏骤然缩紧!抬眼望去,那迎风招展的狼头旗狰狞刺目——正是北朝金狼骑的游哨!坏了!遇上硬茬子了!
骑兵们并未立刻发起冲锋,只是策马围着车队缓缓打转,冰冷的眼神如同打量圈中的猎物,弯刀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刺骨的寒芒。他们在等待,等待猎物露出破绽,或者……等待某种信号。
老孙头反应极快,一把将苏尘重新按回牛车旁,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甚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别动!趴好!没事……等等看!”
苏尘惊疑不定,难道还有转机?
只见运输队领头那辆牛车上,刚才还一脸凶相的队官,此刻脸上竟不见多少慌乱。他飞快地跳下车,动作麻利地将牛车上插着的那面代表南朝朔州守军的军旗一把扯下,随手扔在车辙印里。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面折叠整齐、颜色鲜亮得多的旗帜,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是一面绣着复杂云纹、中央有一个斗大“佥”字的锦旗!正是朔州指挥佥事府的私旗!
队官将这面私旗郑重其事地插在牛车最显眼的位置,又整了整自己的号衣,这才拿起那本厚厚的账簿,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一种近乎谄媚的笑容,独自一人,朝着北朝骑兵领头的那个校官策马而去。
苏尘看得目瞪口呆,心中荒谬感更甚:“孙叔,这……这是干什么?”
老孙头紧盯着前方,低声道:“还好……还好我们这次押的是老爷们的‘私货’!你等着看吧,有规矩的!”
果然,那北朝校官看到牛车上突然换上的“佥”字私旗,凶戾的眼神似乎缓和了一丝。他勒住战马,并未拔刀,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走近的队官。队官点头哈腰,双手将账簿恭敬地递上。
校官面无表情地接过账簿,随意地翻了几页,目光在那些记录着“灵纹箭杆”、“聚气丹”等字样的条目上扫过。他合上账簿,并未归还,而是对着队官,用生硬的南朝官话说了几句什么,同时,缓缓地举起了三根手指。
队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又堆满,连连点头哈腰,口中应是。他接过校官递回的账簿,转身快步走回车队,对着苏尘等苦力吆喝道:“快!把最后一辆车上的货,卸下来!搬到路边去!”
“成了!”老孙头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方很守规矩!行价,只要三成货!”
“买路钱?!”苏尘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我们……我们可是在打仗!他们……他们这是在抢劫!这算什么规矩?!”
“打仗?”老孙头嗤笑一声,带着浓重的嘲讽,“那是公事!这是私货!懂不懂?要是押的是朝廷的公粮军械,那没二话,肯定连人带货全给你吞了!当然,公货也有大队押粮兵和骑兵护送,没那么好抢。可咱们这……嘿嘿,老爷们的私货,自然有私货的‘规矩’!交钱买路,大家都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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