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窑里比外面的雪地强不了多少,阴冷潮湿的空气裹挟着陈腐的砖土味,直往骨头缝里钻。陈默把自己缩在角落一堆不知名的破烂杂物后面,尽可能地减少热量流失。
那个烤红薯带来的短暂暖意早已消耗殆尽,饥饿和寒冷重新占据上风,胃里像有只小手在不停地抓挠。
外面镇上的零星人声和狗吠渐渐沉寂下去,只剩下风声穿过窑洞破口的呜咽,像是什么东西在低语。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窑口透进一点微弱的雪光,勉强勾勒出周遭扭曲杂乱的轮廓。
他不敢睡死,耳朵竖着,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响动。靠山镇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这里的人看他的眼神同样带着疏离和警惕。他就像一只误入人类领地的小兽,惶恐不安,只能躲在最阴暗的角落舔舐伤口和恐惧。
胸口那道镇命符安安静静,但他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这镇子……似乎有点不对劲。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就是一种感觉,空气中似乎漂浮着一丝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阴晦之气,不像山里那么直接暴烈,却更黏稠,更难以捉摸。
是因为人多聚集,本就气息混杂?还是……
他不敢深想,只是更紧地攥住了怀里那本符书。这是他现在唯一的精神寄托。
为了驱散恐惧,也为了抵抗睡意——他怕一旦睡熟,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他摸索着掏出那本边角破烂的符书,就着窑口那点微光,艰难地辨认着上面的图形和注解。
手指冻得僵硬,几乎感觉不到纸页的触感。他只能凭借记忆和模糊的视线,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遍遍重复勾勒“安神符”的笔画。
师父说过,画符不止是手活,更是心活。要观想,要存思,要引气。
可他现在又冷又饿,心神不宁,画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毫无气感可言。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师父咳血的面容,一会儿是村民厌恶的眼神,一会儿是黑蛇冰冷的幽光……
失败。又一次失败。
挫败感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上来。离开了师父的庇护,他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无用,连最基础的符箓都难以掌握。每月十五的“镇命”关隘,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纯阳朱砂去哪里找?就凭他现在这半吊子都不算的水平,下一次还能成功吗?
恐慌扼住了他的喉咙。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哭声,顺着风飘了进来。
陈默猛地一个激灵,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警惕地望向窑口方向。
是风声?还是……
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那哭声又响起了,断断续续,是个女人的声音,哭得极其压抑,充满了绝望和悲伤,不像是装出来的。声音似乎离得不远,就在砖窑附近。
镇上的人?半夜出来哭?
陈默心里疑惑,但警惕未消。师父说过,荒郊野外,夜半哭声,多半不是善类。尤其是他这种体质。
他悄悄挪到窑口破洞边,小心翼翼地向外窥视。
雪光下,只见不远处的一个矮坡下,隐约蹲着一个人影,穿着深色的棉袄,头发凌乱,肩膀一耸一耸,正是那哭声的来源。看身形,确实像个普通农妇。
陈默稍微松了口气,但依旧没有贸然出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那妇人哭了一会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然后,她像是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开始在地上摸索着。
陈默眯起眼睛,借着雪光勉强看清——那似乎是一叠粗糙的黄纸,还有一根……削尖了的木炭?
只见那妇人用木炭在黄纸上飞快地画着什么,一边画,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低哑模糊,听不真切。那不像是在写字,更像是在画一些简单又扭曲的图案。
她在干什么?
陈默心中疑窦再生。这举动太反常了。
很快,妇人画好了几张纸。她拿起那些画了图案的黄纸,并没有带走,而是将它们仔细地、一张张压在了矮坡旁的几块石头下面。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又低低地啜泣了几声,然后才站起身,踉踉跄跄、鬼鬼祟祟地朝着镇子里走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砖窑外重归寂静,只剩下风声。
陈默的心却提了起来。那妇人诡异的举动,还有那些被压在石头下的黄纸,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他犹豫了很久。好奇心和对潜在危险的担忧交织着。
最终,他还是咬着牙,蹑手蹑脚地钻出砖窑,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才快速跑到那个矮坡下。
他小心翼翼地搬开那几块石头。
下面果然压着四五张黄纸。拿起一看,陈默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纸上用木炭画着一些极其简陋扭曲的图案:有的像是一个小人被捆着,有的像是一把叉,有的则是一些完全看不懂的诡异符号。每一张“画”都透着一股浓烈的怨气和恶意,根本不是祈福或安慰亡魂的东西,更像是……某种最原始、最恶毒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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